毫無疑問,武器師傅那個臉色陰沉的學(xué)徒正是國王的兒子,這點(diǎn)奈德很清楚。拜拉席恩家族的特征清楚地印在他臉上,他的下巴、眼睛和黑發(fā)無一不是明證。藍(lán)禮太年輕,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兒子,史坦尼斯則是太冷酷也太重視榮譽(yù),不會做出這種事。詹德利一定是勞勃的種。
即便如此,他又能從中發(fā)現(xiàn)什么?國王所生的孩子遍及七國全境。他曾公開承認(rèn)過一個和布蘭年紀(jì)相仿的私生子,因?yàn)槟泻⒌哪赣H是貴族,現(xiàn)在男孩交由藍(lán)禮公爵的風(fēng)息堡代理城主收養(yǎng)。
奈德也記得勞勃的第一個孩子,是他還在艾林谷時所生的女兒,當(dāng)時他自己都還稚氣未脫。那是個可愛的小女孩,風(fēng)息堡的少主對她寵愛有加,即便他早就對孩子的母親失去了興趣,那陣子還是天天去逗女兒玩。而且奈德不論愿意與否,每每被抓去作伴。他突然想到,那女孩現(xiàn)在該有十七八歲了,比勞勃生她時的年紀(jì)還大,想來真有些怪異。
對于夫君到處留種的行徑,瑟曦想必不會高興,但到頭來不論國王有一個私生子還是一百個都沒有差別,畢竟根據(jù)法律和習(xí)俗,庶出的子嗣享有的權(quán)利極為有限。不管詹德利,艾林谷的女孩,還是風(fēng)息堡那小子,都不可能威脅到勞勃與王后所生的孩子……
他的思緒被門上一陣輕敲打斷?!按笕?,有人想見您,”哈爾溫喊,“他不肯通報(bào)姓名?!?/p>
“讓他進(jìn)來?!蹦蔚录{悶地說。
訪客體格粗壯,穿著沾滿泥濘的破爛靴子,披著用極粗糙的料子制成的厚重褐色長袍,面容被蒙頭斗篷遮住,兩手藏在重重疊疊的袖子里。
“請問您是?”奈德問。
“我是您的朋友?!泵擅嫒擞霉之惖牡统燎徽{(diào)說,“史塔克大人,我們得單獨(dú)談?wù)??!?/p>
好奇勝過了警戒心?!肮枩?,你先退下?!彼睢5乳T關(guān)上,房里只剩他們兩人之后,這位訪客方才掀開斗篷。
“瓦里斯大人?”奈德驚訝地說。
“史塔克大人,”瓦里斯彬彬有禮地道,然后自己坐了下來?!安恢煞衤闊┠o我點(diǎn)喝的?”
奈德倒了兩杯夏日紅,遞給瓦里斯一杯。“打扮成這樣,恐怕我在你鼻子底下也認(rèn)不出你來。”他難以置信地說。除了絲綢、天鵝絨和最上等的錦緞,他從來沒見太監(jiān)穿過其他質(zhì)料的衣服。太監(jiān)向來一身紫丁香味,然而眼前此人卻渾身汗臭。
“我正希望如此。”瓦里斯道,“絕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私下密談的事。您的一舉一動,王后都監(jiān)視得很緊。這酒好極了,謝謝您?!?/p>
“你是怎么通過我其他守衛(wèi)的?”奈德問。波瑟和凱恩派駐塔外,埃林則守在樓梯口。
“紅堡里有些密道只有幽靈和蜘蛛才知道?!蓖呃锼骨溉晃⑿?,“我不會打擾您太久,大人,不過有些事您必須知情。您是御前首相,但國王卻是蠢才一個?!碧O(jiān)從前的甜膩語調(diào)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輕細(xì)且銳利如鞭的口氣?!拔抑浪悄膿从眩啦啪褪谴啦拧铱峙率莻€注定要完蛋的蠢才,除非您能救他。今天差一點(diǎn)就讓他們得逞,他們原本計(jì)劃在團(tuán)體比武時謀害他。”
好半晌,奈德震驚得說不出話?!八麄冎刚l?”
瓦里斯啜了口酒,“如果連這個都還要我告訴你,那我看你比勞勃還蠢,而我顯然站錯了隊(duì)。”
“蘭尼斯特,”奈德道,“王后……不,我不相信,即使瑟曦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她明明就叫他不要參加!”
“她禁止他參加,而且是當(dāng)著他弟弟,當(dāng)著他手下騎士,以及半數(shù)廷臣的面說的。說真的,敢問您知道什么更好的方法,可以逼得國王不得不參加團(tuán)體比武?您倒是說說看。”
奈德只覺得反胃。太監(jiān)說得沒錯,叫勞勃不準(zhǔn)做這,不該做那,絕對不可以如此這般,那就跟催促他沒兩樣。“就算他真的下場,誰敢動手打國王?”
瓦里斯聳聳肩。“總共有四十個家伙參加,蘭尼斯特家勢力又大。場子里亂成那樣,馬叫個不停,到處有人折手?jǐn)嗄_,再加上索羅斯揮著他那把怪里怪氣的火焰劍,要真有人不小心碰到國王陛下,你能說那是蓄意謀殺嗎?”他起身去拿酒壺,替自己再度斟滿?!暗壬字蟪墒祜?,兇手肯定是一副悲痛得難以自已的模樣。我連他怎么哭都可以想象。真叫人難過喲。不過那位雍容華貴又慈悲為懷的寡婦一定會同情他,一定會攙扶這可憐蟲站起來,然后輕輕一吻給予原諒,到時候咱們好心腸的喬佛里國王除了寬恕他還能怎么辦呢?!碧O(jiān)抓抓臉頰?!盎蛘呱貢幸亮志羰堪阉念^給砍了。這樣蘭尼斯特家比較保險(xiǎn),只是可憐了他們的同伙。”
奈德怒火中燒?!澳慵热恢肋@起陰謀,為何一聲不吭?”
“我的手下是打聽消息的探子,不是舞刀弄劍的武士哪?!?/p>
“那至少也該早點(diǎn)跟我說?!?/p>
“哦,是嗎?這我承認(rèn)。不過就算我說了又如何,好讓您立刻沖到國王面前向他稟報(bào),是不是?等勞勃聽說了這些詭計(jì)他又會怎么做呢?我倒是挺好奇。”
奈德仔細(xì)想想?!八麜渌麄兺ㄍL蛋,然后照樣參賽,讓他們知道他不怕?!?/p>
瓦里斯一攤手:“奈德大人,我再向您承認(rèn)一件事吧。我想看看您聽了會有何反應(yīng)。您問我怎么不事先跟您說,我的回答是:因?yàn)槲也恍湃文?,大人?!?/p>
“你不信任我?”這次奈德真的大吃一驚。
“奈德大人,紅堡里住了兩種人。”瓦里斯道,“一種忠于王國,一種忠于自己。今天早上以前,我不敢判定您屬于哪一種……所以我等著瞧……現(xiàn)在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他淺淺一笑,剎那間他私下的表情和在公眾場合的表情合而為一?!拔覞u漸開始了解王后為何這么怕您了。呵,我總算見識到了。”
“你才是她應(yīng)該怕的人。”奈德道。
“不,我的身份很清楚。國王利用我,但他為此感到羞恥。咱們勞勃是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勇士,這種男子氣概的人最不屑的就是雞鳴狗盜和太監(jiān)之流。要是哪天瑟曦在他耳邊嘀咕說‘把他殺了吧’,伊林?派恩轉(zhuǎn)眼間就會砍了我這顆頭,到時候誰會替可憐的瓦里斯哀傷呢?天南地北,沒有人會為蜘蛛歌唱啊?!彼斐鲕浘d綿的手碰碰奈德?!翱墒匪舜笕四筒灰粯恿恕也孪搿?,我很清楚……他決不會殺您,即使是為了王后,這或許便是我們的救贖所在喲?!?/p>
這真是太過火了。有好一會兒奈德?史塔克只想回到臨冬城,只想要北方的簡單明了,那里的敵人就是寒冬和長城外的野人。“勞勃一定還有其他值得信賴的盟友,”他辯駁道,“比如他親弟弟,還有他——”
“——他老婆?”瓦里斯替他說完,同時露出銳利傷人的微笑?!八麅蓚€弟弟是痛恨蘭尼斯特沒錯,但恨王后和愛國王不見得是同一回事,您說是罷?巴利斯坦爵士愛的是他的榮譽(yù),派席爾國師愛惜他得來不易的職位,小指頭呢,小指頭只愛小指頭他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