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臘月。天遠(yuǎn)地闊。樹葉落盡了,村莊裸露了出來。農(nóng)民的眼睛突然放大了,就像空曠的田野一樣。無論是村莊,還是小路,都一樣縮短了距離,中間再也沒有什么阻礙。村里很靜,只剩下天上飄落下來的飛花的沙沙聲,那是白雪,就像鵝毛。天空就像一面絨毛毯,輕輕一碰,就會觸到溫暖。
池塘里結(jié)著冰,要是枯萎的蘆葦上歇上那么一只鳥,該是多么地喜氣。
從城里來鄉(xiāng)下探親的毛人王站在池塘埂上,向池塘冰面上拋著小石子。
突然,村子外響起一陣嗩吶,一支迎親的隊伍朝著池塘的方向慢慢地走了過來。鼓槌一下一下,好似敲打在天空那面鑼上。
新娘子韓雨煙顫悠悠地走在最前面。她身上的色彩從來就沒有今天這樣鮮亮過。她的胸膛里有一顆心在跳動,里面裝有姑媽臨行前的叮嚀和她即將面臨的命運。村莊一上一下地聳動著,以作為她即將走向新生活的音樂的節(jié)奏。
迎親隊伍走過毛人王身邊時,新娘子稍稍停下了腳步,很神氣地瞪了毛人王一眼,像是一種挑釁,更像是一種無奈的欽羨。
她要嫁的人不是沒父沒母——跟自己一樣——的跛足,而是眼前這位英俊瀟灑的公子哥,那將是怎樣的一片天地呀!
毛人王望著韓雨煙,也看得發(fā)呆。
這一切都看在迎親隊伍中的每一個人眼里。但他們只是來送親迎親的,對于別人的事情,他們才沒有那么多閑工夫去理會。他們只要將新娘子送到男家,就算完事。況且,他們每個人都對這個城里來的俊公子刮目相看。
誰都清楚,他們所幫忙的人家就一個人,村里的茍耳,不但腳有些跛,而且臉上有燒傷的疤痕。
茍耳能夠娶上韓雨煙,完全是靠韓雨煙的姑媽的關(guān)系。
村里人都知道,茍耳的父親生前跟韓雨煙的姑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
所以才成全了今天的這樁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