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嫗悲傷的哭泣和哀怨的祈求讓茫然失神的楊戩醒覺。楊戩低頭一看，只見一位白發(fā)勝雪的老嫗跪在廟中，懷里抱著一個(gè)襁褓中的嬰孩。

老嫗的聲音沙啞而凄楚，哭求道："二郎真君，世人都說您是一位慈悲心腸的神仙，救人急難，水里火里，從不推辭。想我尤氏，年近七十，才看到孫兒，可是為什么蒼天如此殘忍，偏生讓這剛出世的孩子就身染重病，奄奄一息。我尤氏一家，如今只剩下我一個(gè)老婆子和這個(gè)苦命的孩兒。我求您救我孩兒一命，如果尤氏有什么罪孽，來世，不，就是今生讓我做牛做馬贖罪，老婆子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如果冥王一定要我尤氏全家只剩下一條性命，那就讓老婆子代替這苦命的孩兒，到地獄去上刀山，下油鍋，贖回所有的罪孽吧。我只求您，求您保住這苦命孩兒的性命啊。"

楊戩看著老嫗懷里的嬰孩，形相古怪，似乎無魂無魄，只是嬰孩的軀殼。楊戩睜開天目，因?yàn)樵谂c黑衣黑甲非人非獸的怪物們拼斗時(shí)受傷甚巨，法力大損，竟不能看清楚，可是模模糊糊中，楊戩還是看出老嫗懷里抱著的并不是嬰孩，分明就是一個(gè)青面獠牙的妖物。

楊戩吃了一驚，集中法力，仔細(xì)觀瞧，見老嫗身后，站著數(shù)十位手執(zhí)神兵利器的巍峨天將。

楊戩悄聲問那些天將："怎么回事？"天將答道："稟告真君，這老嫗本是西牛駕洲一農(nóng)婦。西牛駕洲人性桀驁，性喜探幽訪奇，竟因?yàn)橐獫M足一時(shí)好奇之心，打開了鎮(zhèn)鎖天煞魔君的寶瓶。天煞魔君擺脫了束縛，投胎于這尤氏兒媳的腹中。尤氏兒媳懷孕三年零六個(gè)月，產(chǎn)下天煞魔君寄體的胎兒，便因難產(chǎn)而死。這尤氏的兒子正在山上打柴，驚聞惡訊，墜崖身亡。尤氏的丈夫因?yàn)榈┫χg，兒子兒媳相繼離世，急火攻心，也一命嗚呼。玉皇大帝得知天煞魔君轉(zhuǎn)世，必將擾亂天界人間的秩序，禍患無窮，故此急派我等下界，趁著天煞魔君尚未長(zhǎng)大，法力較弱，誅殺此魔。可是一則我等雖然竭盡全力，怎奈還不能誅殺天煞魔君，二則見這老嫗實(shí)在可憐，她欲求見真君，我等也就拘押天煞魔君到此，煩請(qǐng)二郎真君定奪。"

楊戩看著老嫗蒼老凋蔽的面容，滿懷祈求的眼神，聽著老嫗慌急悲苦的哀告，皺起了眉頭，也難以決斷。

老嫗并不知道懷里抱著的嬰孩乃是天煞魔君轉(zhuǎn)世的寄體，還以為是自己苦命的孫兒，甚至甘愿犧牲自己的性命乞求保住嬰孩的生命。面對(duì)人間超越生死的情感，堅(jiān)毅無畏如楊戩，竟不能再堅(jiān)毅決斷。

誅殺老嫗懷里的嬰孩，以免隨著天煞魔君的日漸長(zhǎng)大，法力增強(qiáng)，擾亂天界人間的秩序，造成無窮禍患。可是該如何向這老嫗解釋？老嫗只是普通的塵世婦女，肉眼凡胎，看不出嬰孩的本相，怎能相信自己懷里的嬰孩會(huì)是天煞魔君轉(zhuǎn)世的寄體？如果不告訴老嫗事情的真相，誅殺了老嫗懷里天煞魔君轉(zhuǎn)世的寄體嬰孩，老嫗已接連失去了三位親人，又怎能再承受失去孫兒的打擊？

楊戩猶豫許久，還是操起了三尖兩刃槍，沉聲道："當(dāng)斷不斷，必留后患。殺，免除后患！"

天煞魔君忽然鉆出老嫗懷里的嬰孩的軀殼，躍到半空，眾天將持刀仗劍，飛到空中將天煞魔君團(tuán)團(tuán)圍住。天煞魔君不屑道："你們這些飯桶，總圍著我干什么？難道你們能傷到我半根汗毛嗎？"楊戩駕起七彩祥云，追上半空，喝道："他們傷不得你半根汗毛，難道楊戩也不能嗎？"

天煞魔君仰天大笑，道："楊戩，你枉稱天界第一戰(zhàn)神，難道你就不敢等我法力全部匯集之后，再與我大戰(zhàn)？"楊戩冷冷地道："楊戩是不是天界第一戰(zhàn)神，由不得你來評(píng)論。俺還不至于愚蠢得為了個(gè)虛名，便任由你凝聚法力，為所欲為。"

天煞魔君狂笑道："我為所欲為，又有什么不對(duì)嗎？高傲的神明以制造生命、掌控萬物生靈的命運(yùn)為樂，生老病死，任由天定，豈不也很殘酷？我反其道而行，以毀滅生命為樂，萬物生靈，生由天定，死由我定，跳出宿命，生當(dāng)壯年而死，免受年老體衰、百病纏身的痛苦，難道不很好嗎？"楊戩沉聲道："呸，一派胡言，有俺楊戩在，你就不要再想逆天行事，破壞天界人間的秩序。"

天煞魔君獰笑道："楊戩，你莫小覷了我。我元神雖然在這里，可我在老嫗懷里的軀殼，一樣可以殺了她，那樣老嫗就是你害死的。世人都傳你美名，我倒要看看，你救不救老嫗的性命。"楊戩怒道："天煞魔君，昔日你仗著法力超群，涂炭生靈，太上老君把你鎮(zhèn)鎖在寶瓶里，饒你不死，可是到了今日，你不思悔改，居然恩將仇報(bào)，不顧惜老嫗的兒媳孕育你三年零六個(gè)月的恩情，反倒要以老嫗的性命脅迫俺。以一人的生命換來天地間的安定，楊戩決不遲疑！"

天煞魔君道："楊戩，算你狠！"晃身撲上。

天煞魔君雖然法力還沒有全部匯集，可是卻也非同小可，身周裹著黑云濃霧，將勁烈的疾風(fēng)化作千萬柄利劍，攢刺楊戩。楊戩揮舞三尖兩刃槍，蕩散疾風(fēng)，穿云破霧，一槍刺中天煞魔君的胸膛。

天煞魔君哀呼一聲，捂著胸口跌落地上。

楊戩按落云頭，走到天煞魔君身旁，看著天煞魔君衣裳垢膩，腋下流膿，身體穢臭，痛苦不堪，正是神魔死亡前的解體征兆。神魔解體，壽命終了，永遠(yuǎn)不會(huì)再生。

楊戩嘆道："你明知道法力不如俺，何必還要與俺拼斗？難道你就不吝惜自己的性命？如果你哀求認(rèn)罪，俺或許會(huì)請(qǐng)示玉皇大帝，留你性命，繼續(xù)將你鎮(zhèn)鎖在寶瓶里。"天煞魔君道："萬物無常，有始即有終，沒有自由屈辱的活，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楊戩，難道你不知道，生命中，本就有許多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話未說完，天煞魔君就已經(jīng)化作一攤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