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序/旅路三十年

和父親去旅行 作者:陳銘磻


打開存放在書柜內層30年,一只取名“時光膠囊”的銅盒,盒中裝滿我每一年、每一次到日本旅游的心得記錄。

從銅盒最底層取出30年前旅游日本的第一冊小筆記本,里面記載著每一天旅游行程所到之處的印記、心得和感想,甚至每一頓餐食的菜式,以及住宿地點的景觀說明。

我又從中取出第二冊小筆記本,這一本冊子記載著29年前和28年前,到日本參觀萬國博覽會的昂揚心情,以及景點行蹤。

接著,又取出第三冊小筆記本,這一冊本子則以粘貼每一天行程中的車票、消費發(fā)票、入園券和紀念戳章等方式,記載我25年前的旅游路線。

對于經常到日本旅游的人來說,這些記錄旅行心情的時光膠囊,我只打開25年之前的其中三冊,回顧時值年輕的我,到底在旅途中想些什么?感動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到過哪里?我是怎么去的?許多心情雜記,零亂地橫陳在字里行間。

重啟30年前到日本旅游的行跡,在詭譎多變的交錯時空里,我服下旅行歲月留給我的充滿美好記憶的時光膠囊。

1980年,我進入而立之年,日治時期曾經在日本大阪留學的父親,第一次帶我前往日本做為期三周自由自在的親子之旅,我即開始喜歡到日本做深度的自助旅行。后來,日本竟成為我前半生中旅行次數最多的國家,30年間,前后進出30余回。

第一次到日本,新鮮與驚奇的成分居多,前后花去三個星期,跟著父親從平冢市他的一位筆友清行宏君家里開始,一路經關東地區(qū)的東京、箱根、橫浜、橫須賀、鐮倉、長谷、名古屋、鳥羽、湯島,看山賞水到關西一帶的琵琶湖、京都、大阪、神戶、奈良、伊勢、鳥羽、廣島、博德、四國,路途漫長,我在29歲,臺灣仍處戒嚴的年代里,即把日本幾個主要都市走遍。

歷經的景點多,有些地方雖只走馬觀花走一站玩一站,我卻碰撞出許多旅游見聞的火花。

于是,第二年、第三年,我著了迷似的,每年都想出國到日本,看山玩水兼攝影,甚至買書添衣選購紀念品,不懂日文,說不上幾句日語,僅憑認識幾個中文漢字的小學問,便膽敢上路,興起到日本自助旅行的念頭。

說是冒險,一點也不為過,在完全不諳日語的情況下,膽敢一個人去日本旅行,乘車、買票、住房,這種憧憬和冒險意識,固然顯得有些不切實際,可那只身游走在陌生國境的勇氣,反而在浪漫唯美的情懷中,成為我唯一值得向自己原就懦弱的個性炫耀的地方。在獨行的自助旅游中,我不僅從清雅的山水中,見識到日本人的生活原生態(tài),也在明晰的心境里,有機會清楚看見自己原本脆弱、虛空的內在。

直到最初充任我自助旅行導師的父親過世后,我才停止再到日本的念頭。

沒能在父親去世前帶他最后去一次日本,我發(fā)自內心地感到愧疚與遺憾,自我譴責極深;對于這位曾經帶領我在日本學習獨立與應世的導師,我竟不能完成他躺臥病榻期間,仍口口聲聲“哀求”想“最后一次到日本”,再去尋找他在大阪求學時代,那一所已然改弦易轍、早就不知去向的校舍的小小心愿,作為人子的我,深覺罪孽深重。

我沒到日本旅游的那5年,只要提及日本,我便憶起和父親走在琵琶湖畔的玄宮園賞花看景的種種傷感往事。

不想,不想,不可以想?。?/p>

2000年之后,因為某種機緣,我又重新踏上日本,開始進行一連串日本文學旅行,《伊豆的舞女之旅》或《源氏物語之旅》,每次都帶著父親的相片,行行復行行地在曾經去過或未曾到訪過的景點,一路勾起許多回憶。

想起鳥羽海邊的陽光、琵琶湖畔的蕭瑟秋意、鳴門海峽渡輪上的明燦月色、京都的古樸雅氣、四國的淡然風情,都會讓我想到對父親未完成的諾言。

我喜歡扮演隱身在旅途中一名默然無聲的旅行者,我喜歡經歷旅行中種種不可思議的際遇,這些足以使我坦然面對人生各種不同歷練的際遇,使我從一個善于偽裝快樂的人,走進學習快樂的境域之中。

為了深刻體驗父親曾經帶我走過的旅行路,我在子女長大成人后的某年冬末,依循30年前那一條父子同行的親情旅路,前后兩次帶著三個小孩,從最初的上野、東京、箱根、伊豆,然后到平冢會見父親生前友人清行宏夫婦,看他們可是別后無恙?甚至在第二年同段時間,父子四人還一起乘車到琵琶湖畔的彥根、長浜、近江八幡、比睿山、京都、大阪,以及四國、淡路島。沿途,我常激起滿腹心酸,過去不斷重現,落淚或感懷都給我的心情帶來明清感受。

30年前,父親和我的日本父子行,以及30年后,我和孩子們的近畿父子行,我在琵琶湖畔這一條寧靜有雨的水路,驚嘆帶著孩子依循和父親曾經并肩一起走過的旅路,竟是歡喜和感動多過悲情。

從琵琶湖到淡路島,我用心記錄旅行中許多生動的記憶,以及讓心感動的美好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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