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卻轉(zhuǎn)開話題:“來,喝一口酒?!?/p>
我把酒喝了,心里忐忑不安,處境尷尬,總想跟老者說點什么,一來是閑聊可以讓自己放松些,二來我看能不能從談話中探點口風(fēng)出來。這好讓我知道到底是個什么狀況,而不是老是胡亂猜測這家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至少不能問他們的身份,我告誡自己,身份是他們的忌諱。剛才我只是問他們是不是死者的親戚,他們都反應(yīng)強烈。看來不能再問。
我敬了老者一杯酒,酒勁一沖,也懶得跟他賣什么關(guān)子。直接問老者:“老師父,今天擺酒席到底是為什么???”
老者回答我道:“家里過白事噻?!?/p>
“過白事?你們家又有人……去世了?”
老者搖著頭,手向這家人的大姑娘一指:“不是,今天是她媽重葬的日子?!?/p>
重葬?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她媽去世的五七,鬧得這么厲害,我們只能在今天把她請出來,重新埋?!?/p>
“你們把棺材又從墳地里挖出來了?”
“嗯?!崩险唿c點頭。繼續(xù)吃菜。
我看了看四周,果然是家里死人擺流水席的排場。我小腹一陣緊張,肌肉緊縮,好難受。
“那遺體在……”
老者說:“是的,就在堂屋里擺著?!?/p>
我的頭皮一陣發(fā)奓,好像每個頭發(fā)根都變成針,扎得我頭皮發(fā)木。我忍不住回頭往堂屋里瞄了一眼,白幡果然掛在那里,隱隱就能看到棺材的一角。這下看清楚了,堂屋里點了好多根蠟燭,圍著屋內(nèi)墻壁密密麻麻地放著白色蠟燭,靈臺上也是,只要不是過路走人的地方,全都是。這些蠟燭雖然都點著,但一點都不覺得屋里有光亮,還是陰森森的一片昏暗。
竟然把死人從地下刨起來,又多這么多枝節(jié),還給抬回家,再辦一次喪事。他們在折騰個什么???
我背對著大門,背后感覺一陣又一陣的涼意襲來,哪里還有心情吃飯?剛好我夾了一塊肥臘肉在筷子上,本來想大快朵頤,現(xiàn)在嚼在嘴里,什么味道都沒有。
我沒了食欲,看著面前眾人饕餮,心里堵得慌。
眾人正吃著酒席,忽然就躥來了一個人站在稻場的角上對著眾人大喊:“人是你們害死的,你們這幾個化生子,忤逆不孝,連自己的親媽都殺,你們現(xiàn)在遭報應(yīng)了吧……”
酒席上馬上有幾個年輕人撲上去把那個瘋子壓住,抓了幾把土,堵他的嘴巴。那瘋子拼命掙扎,“唔唔”幾聲,不知道哪來這么大力氣,掙脫了,吐干凈嘴里的土,跳到稻草堆上,繼續(xù)大喊:“是你們殺的,你們連媽都殺,都是沒人性的,現(xiàn)在你們的媽要報復(fù)你們啦?!?/p>
瘋子就在那里胡言亂語地叫著,這家人的兒子沖到稻場下,對著瘋子威脅道:“你個瘋子再瞎說,老子打死你。”
瘋子還在喊著:“你們都要下地獄……”話沒說完,被這家人的兒子用耙子從稻草堆上掃下來,一群人又沖上去把瘋子給死死壓住。有人找了個麻繩,把瘋子給綁住,扔進豬欄屋去了。
死去老婆婆的兩個姑娘本來在給流水席操持酒菜,聽到瘋子的狂喊,大姑娘就在原處哇哇地哭,手上的盤子也掉在地上。幺姑娘在炒菜,也扔了鍋鏟,哇哇地哭起來,邊哭邊說:
“媽哦,這叫我怎么搞哦?都說是我不孝哦,是我們害死你哦,你還不如就把我收了算了哦。媽哦,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哦?這么冤枉,我真不如死了算了哦,我再狠心,也不會害你哦……”
幺姑娘嘴里哭著,眼睛卻看著自己的哥哥。
他哥哥看到妹妹在看自己,嘴里又說著那些話,突然就大喊一聲,罵他的妹妹:“你說你是冤枉,是個什么意思?你沒害,那就是我害的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