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氣急，說不下去。

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外婆，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惹你生氣。"

茉接著說："……男人都會走的……阿花，不要自作聰明，小杜也會走的，他不會和你結(jié)婚的。"

花："外婆，我不該瞞著你，我和小杜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茉聽了這話，吃驚地望著花半天沒說話，然后想對花笑已笑不出來："……真的嗎？……不管怎么樣，阿花，生一個孩子吧，生育是女人的天職，做一回真正的女人……"

花對外婆所說的，震驚不已。

茉已經(jīng)不再說話，合上眼的臉龐顯出從未見過的安詳，好像睡著了。

花看見地上掉了些東西，便輕手輕腳地?fù)炱?，生怕驚醒茉似的。

一張"明星春游圖"。還有一本《良友》畫報，封面是年輕時候的茉。

花知道茉已經(jīng)離她而去。她發(fā)現(xiàn)茉的一只手緊緊捏著那瓶老式的花露水。她輕輕掰開茉的手，一看，瓶里已經(jīng)空了，只殘留了一點發(fā)黑的瓶底。她擰開瓶蓋，嗅了一下，然后把最后一滴花露水，滴在茉的額頭上。

花把外婆凌亂的頭發(fā)稍作歸置，拿了把木梳開始給她梳頭發(fā)。

一邊梳著，眼眶里的淚水滾落下來，但她的目光透出異常的堅定。

100樓梯間內(nèi)景夜晚

花與小杜二人燈下吃飯，跟以往沉默的場景不同，菜很豐盛，花情緒開朗。

花："我學(xué)了廣東人的方法煲湯，補的，你多喝點兒。"

花往小杜碗里搛了一大塊肉。小杜剛要吃，突然想起什么，猶豫了。

花："你放心，新鮮的，這回不會吃壞肚子。"

小杜連連點頭："好，我吃……有酒沒有？"

花："沒有。"

小杜："沒酒不盡興，我去樓下買！"

花一聽，竟站起來拉他："不能喝酒！"

小杜對她的過度反應(yīng)一愣。

花掩飾地："下一次吧，下次我弄些冷盤，你好好喝，好嗎？"

小杜滿意地點點頭。

101花的房間內(nèi)景夜晚

小杜與花安靜地、長久地躺著，一動不動?；ㄑ劬Χ⒅罩械哪骋稽c想著什么。

雨后空氣清新，一片寂靜中，只聽一兩聲檐頭滴水，清亮無比。

花看著門上兩塊氣窗玻璃，像兩只眼睛，特別亮……看著看著就有些模糊……她聽到那種沒有腳步聲，卻明顯感覺有人踩著樓板發(fā)出的格格聲，從一頭移動到另一頭。

花："你聽見什么……"

小杜傾聽，沒有聲音，他便搖頭。

過了一會兒，花說："你好像不喜歡小孩。"

小杜："你怎么知道？！"

花："從來沒聽你說過你喜歡小孩。"

小杜："也不是不喜歡。"

花："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小杜卡在那兒了："我沒想過要孩子。我……不要孩子。"

花："終身不要孩子？"

小杜很肯定地點點頭："有可能終身的……你能接受嗎？"

花："為什么？"

聽到這樣的提問，小杜一下子坐起身，神經(jīng)質(zhì)地激動起來："難道你不知道為什么？我還年輕，生了孩子不就跟人家一樣了嗎？成天為了孩子，自己的人生呢？庸庸碌碌有什么希望！我自己還是孩子，我的生活和事業(yè)還沒開始呢！"

花用鼻子一笑："是嗎？"

小杜稍事緩和："你別生氣呀。"

兩人安靜片刻。小杜輕輕摘下花的眼鏡，小心放在一邊，然后親吻她的耳際，頸窩。

花一邊緊緊地抱著小杜伏上自己的身體，一邊伸手從枕頭下取出避孕套紙袋。

花把避孕套紙袋舉到小杜臉前："放心，我們不會懷孕的。"

花撕破紙包，將避孕套遞給小杜。

102樓梯間內(nèi)景晚

小杜終于喝上了酒，但他聽到了驚人的消息，驚得打翻了飯碗，瞪大雙眼："不可能！"

花平靜地："好久了，該跟你說了，我想把他生下來。"

小杜一聽，嘩地站起來，沒說出話，又坐下了："你干了些什么？為什么瞞著我？你是不是在搞鬼！"

花低著的頭抬起來，勇敢地看著他。

小杜起先盛氣凌人，但慢慢承受不了她的目光，神經(jīng)質(zhì)地："打掉！馬上去醫(yī)院，打掉！"

花鎮(zhèn)靜地："我不會打的。"

小杜愣著，突然一把將碗筷掃下桌子，起身往花的房間去。

屋里傳出莫明的聲響，小杜好像在收拾行李。

花坐在原地沒動。

不一會兒，小杜提著一只大箱子出來，手上還掛了些大衣。他一句話不說，頭也沒抬，嗵嗵嗵下樓走了。

屋里只留下花一人。

窗外，霓虹燈明滅閃爍。

103花的房間內(nèi)景夜

窗外的霓虹燈廣告明顯增多，五彩繽紛，照亮了窗外的世界。市聲嘈雜，人聲，音樂聲，車聲，喇叭聲混雜，電車辮子高翹著，從來沒有那么慢，走走停停。

流光溢彩映照著花的房間，墻上貼滿了各種各樣可愛的大頭寶寶照片，花獨自一人躺在床上，周遭是亮堂堂的，要想在這種環(huán)境下睡著根本不可能。

花戴上大大的耳機，換了一盤卡式錄音帶，一按鍵鈕，優(yōu)美的音樂立即驅(qū)除了嘈雜，在整個屋子里回蕩。

她閉上眼，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

不知過了多久，周遭的市聲漸漸平息下來。

霓虹燈一盞一盞熄滅，最后全部消失。

回復(fù)到一片寧靜。

樓下，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小杜在徘徊。

遠(yuǎn)處天邊，已經(jīng)露出魚肚白。

104樓梯間內(nèi)景晚

終于到了只剩一人獨自吃晚飯的場景。

花胃口很好，一個人吃一桌菜，一樣一樣地嘗過去。

背后照例是霓虹燈的世界，市聲嘈雜。

突然一陣惡心，她低頭嘔吐起來。

吐夠了，她抬起頭，倔強地又開始吃。

《明星春游圖》和《良友》畫報封面兩個鏡框并排掛在墻上。

花看著墻上的照片，喃喃低語："外婆，我有了……你一定會為我高興的，我也很高興……可是我現(xiàn)在真的一個人了……（她忽然激動地）外婆，我最終會平靜下來的，是嗎……"

105樓梯間內(nèi)景日

花隆起的腹部已經(jīng)很明顯，她滿臉汗水做體操，又彎腰，又踢腿。

她一遍一遍地做著雙手觸腳的動作，動作有些困難，但她努力想達(dá)到標(biāo)準(zhǔn)。

突然，她停住，急急跑到窗口，向外張望。

她失望，樓下盡是些無關(guān)的行人，沒有小杜。

她站在窗前做擺肩動作，看著一輛停在樓下的老爺車，一對新郎新娘禮服婚紗，擺著舊畫報上矯揉造作的姿勢，讓攝影師照相。

那新娘多么像自己，或者像她的母親莉，而那新郎多么像她的父親鄒杰。

她看見酷似自己的新娘向自己招手，恍惚間又不像自己，是一個丑陋的陌生人。

106鐵道外景日

挺著大肚子的花，手拿著一大把冥紙，站在當(dāng)年鄒杰出事的鐵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