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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念了些什么,我一點沒聽清,只聽見了兩個詞,一個是我的名字:秦小集,另一個是平時耳熟能詳?shù)膭釉~:“雙規(guī)”!
今天早晨起來,我忽然覺得心情有些沮喪。
這是怎么了?
小五從深圳告訴我,那邊那個賬號挺好,挺安全,也挺正常。所有的錢款都已打入里面,沒有任何差池。
錢必須轉(zhuǎn)走,轉(zhuǎn)到境外就安全了——那筆錢數(shù)額實在太大了。
我曾經(jīng)為那些錢興奮不已。我們秦家?guī)纵呑訌膩頉]見過那么多的錢——不用說沒見過,就是想也沒敢想過。
這些錢曾經(jīng)讓我激動得好些日子睡不安穩(wěn),讓我覺得我秦小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清楚地記得那段時間,我的食欲和性欲大為亢進,如同股票逢牛市而大漲。妻子馮玉珍起先懷疑我在外面亂“花”,后來見我每周該交納的“公糧”一次不少,而她的弟弟小五也堅決地站在我這一邊幫我說話,這才打消了她的疑慮。
記得小的時候,家里最缺的就是錢。在鄉(xiāng)里中學借讀那會兒,哪天手里有了幾個硬幣,睡覺都會感到踏實一點兒?,F(xiàn)在,我最不缺的就是錢,可心里老想著它,有時竟會為它睡不著覺。
這一筆筆錢,有些我已經(jīng)收藏了好些年,但為它而睡不著覺,卻始于去年省里國土廳一個當副廳長的朋友出事。
那家伙跟我關(guān)系挺鐵,在為人處事方面我挺佩服他的。豪爽、大氣、敢說敢做,尤其敢于拍板!從他當處長起,每次到臨湖來,我都熱情地陪他。那時我新任開發(fā)區(qū)管委會的主任,跟他學了不少專業(yè)方面的學問,也在人情世故方面長了許多見識。
那天市紀委忽然通知開會,說有重要事項通報,結(jié)果一聽會,是通報關(guān)于他的問題,說他被“雙規(guī)”了。
他的問題,無非兩個方面,一是金錢,二是情婦。
當時,我的心就像皮球一樣,不知被誰猛地拍了一下,險些要跳出胸腔。
這些年,從報上和文件里,陸續(xù)聽到過一些“腐敗分子”被抓的消息,就是我們臨湖,也幾乎每年都有那么一兩個干部被紀委或檢察院帶走。報紙上講的“腐敗分子”有“黨員高級干部”,可那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也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臨湖被“揪出”的“腐敗分子”中,基本上都是鄉(xiāng)村一級的,偶爾有個別市局的副職被逮捕。有時這些人被“雙規(guī)”或者被逮捕,事先還要市里班子開會、與分管領(lǐng)導(dǎo)通氣。所以,他們中的部分人出事,我多半事先都會知道。起初,我覺得這些人真是智商低下、咎由自取,后來不知怎的,竟?jié)u漸有了一些兔死狐悲的感傷。
兒子去美國留學,花了一大筆錢。可是那錢是一位開發(fā)商給墊付的,沒動我自己一分一毫。妻子每年出國去看兒子一趟,在那里一住就是兩三個月。她說,兒子什么時候回國就好了,她就用不著每年一次坐這么長時間飛機,在美國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整天悶在房間里給兒子當廚娘了。
兒子能回國敢情好,我也這么想。他回國的話,憑我這些年方方面面的交際,在省城給他弄個像樣的工作,一點兒也不費力氣。就是把他弄到北京、上海這樣的地方,也是辦得到的??梢菓{他一個人在美國打拼,未必能比在國內(nèi)混得強。
可是,憑我的預(yù)感,我覺得這個想法已經(jīng)不太現(xiàn)實了。
如果有一天,我和那個副廳長一樣……那該怎么辦?
這樣的情況未必會出現(xiàn),畢竟我的未雨綢繆還是有效果的?,F(xiàn)在,至少在臨湖,我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被人窺見,我的所有行蹤都極其注意保密,我的高調(diào)只體現(xiàn)在工作上、鏡頭前;在私下,我信任我那些哥們兒,他們不可能把我的私生活的某些側(cè)面抖落出去,那樣對他們沒有絲毫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