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有多少人靠國家的這些錢,靠農民的損失發(fā)了大財!真不是東西!”張勇狠狠地罵了一句。
他們上車沿山梁向西南繼續(xù)行進。到了它的盡頭,一個優(yōu)美的弧線,山梁落了下去,南邊出現(xiàn)了一條不是很寬敞的川道,耕地也明顯比前面那個村好一些。有幾個在地埂上放牧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劉揚叫停車,下來跟這些人攀談。
“前面這個村子叫什么名字?”
“豐裕村?!币晃焕先苏f,“你們是來轉山的城里人吧?”
“是。我們來這里轉一轉。”劉揚操一口普通話說。
“你看你們多好,拿著旱澇保收的工資,又不干活,還到我們這山旮旯游山玩水,真是太幸福了?!?/p>
“是啊,我們知道自己幸福,你們農民這幾年也好嘛,負擔沒有了,公糧也不繳了,掙到錢自己花,也好嘛?!眲P笑著說。
“共產黨好??!知道我們農民人的辛苦,對我們好?。 ?/p>
“鄉(xiāng)村干部好不好?”劉揚問。
“村干部也是農民么,差也差不到哪里去;鄉(xiāng)干部,那是爺爺啊,是太歲啊。現(xiàn)在沒有由頭整我們了,收提留那十來年,簡直就是瘋狗嘛。”幾個農民都這么說。
“你們?yōu)楹尾话焉谮s到草坡上去放???”劉揚問。
“哪有草坡???林場占光了,都是人家‘封禁區(qū)’,不讓進,人都不讓進,還說啥放牲口!”老人說。
“以前呢?”劉揚問。
“我們祖祖輩輩就在這地方生活。我們這里舊社會的地主就是靠養(yǎng)牲口發(fā)家的,有養(yǎng)百十頭騾子的商戶。前些年,耕地剛放下來那些年,我們莊里的牲口翻了兩番,一家養(yǎng)好幾頭騾馬,人家林區(qū)的農民養(yǎng)十幾二十頭牲口;現(xiàn)在這么一封,堵死了,牲口養(yǎng)不成了,有些耕地也叫人家占了?!币晃恢心昴腥烁袊@著說。
“村干部不為你們討公道?”劉揚說。
“哪有啥公道!我們村里的幾個人從集市上買回來的松椽,林場硬說砍了他們林場的,撕了椽票還打人,最后罰了幾千元。我們的鄉(xiāng)長去林場問場長,場長說私事就喝酒,公事就滾開。鄉(xiāng)長反映到區(qū)上,林業(yè)局局長一句屁話說肯定是盜伐了的,要不農民自己咋不去法院告狀呢?鄉(xiāng)長讓我們的人告,我們的人說算了,那官司咱農民打不起,本來就借了賬的,還要交啥訴訟費,就忍了。這一忍,我們先前手里的牧場草場還有耕地都成了人家林場的了。”另一個農民補充說:“前些年那些地我們還替林場繳公糧、提留著哩。人家育了樹苗賣錢,我們完成上面的任務!我們農民辛苦?。 ?/p>
在工廠里長大、在工廠里工作了二十年的劉揚哪里聽過這樣的故事。如果在省城,在歧北市的餐桌上,他會毫不遲疑地認為這是胡說八道、胡編亂造,但是眼前是幾位滿臉酸楚的農民,他無法懷疑他們說的不是真的。
“你們村有退耕還林的耕地嗎?”劉揚問。
“有啊!這就是啊?!睅讉€人同時指著眼前的荒地?;牡乩镏挥谢牟?,遙遠處有幾株干死的落葉松還在東倒西歪,顯示著它們的悲慘命運。
“豐裕的耕地里還有花椒樹,你們的地里只有荒草。”張勇說。
“豐裕人才給害苦了。”一位女人說,“我們至少還有川地沒有讓退掉,這些地在豐裕就是良田,畝產量在八百斤左右。而豐裕是把門前的口糧田退耕還林了,把最應該退的——你們看——這東南山梁上幾百畝種五十斤收一百斤的紅砂地卻沒能退耕還林,倒霉死了。”女人指著東南方向一條蜿蜒如巨龍的山梁說。
確實是紅砂地,麥子稀稀拉拉的。劉揚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澳銈兺烁€林補償?shù)募Z食和錢發(fā)到什么時候呢?”張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