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的遠處，水是那么藍，像最美麗的矢車菊花瓣，同時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他照本宣科，念得面無表情，人魚公主還沒出場，已經(jīng)徹底被兩個孩子嫌棄掉，“爹地！不要念得這么快啦！”

抗議生效，夜簫無奈地放緩音調(diào)。

“……她們是六個美麗的孩子，而她們之中，那個頂小的是最美麗的了。她的皮膚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藍色的，像最深的湖水。不過，跟其他的公主一樣，她沒有腿，她身體的下部是一條魚尾……”

“爹地討厭啦，念得一點感情也沒有！”

抗議無效，夜簫頭皮發(fā)麻，依然面無表情地念著，就像在念的是最最無聊的財經(jīng)消息。

“……他美麗的眼睛已經(jīng)閉起來了，要不是人魚公主及時趕來，他一定是會淹死的?！r紅的太陽升起來了，在水上光耀地照著。它似乎在這位王子的臉上注入了生命……王子漸漸地蘇醒過來了，并且向周圍的人發(fā)出微笑，可是他沒有對她做出微笑的表情，當然，他一點也不知道救他的人就是她……”

身邊傳來了兩道均勻的呼吸聲，兩個小魔頭終于睡著了！夜簫松了一口，合上故事書。

“接著呢？”沒想到懷里傳來一聲細響。

他低下如水晶般茶色的眼眸，對上她聚精會神的眼睛。

“還想聽？”他問得很輕聲，仿佛生怕吵到兩個孩子，更仿佛生怕嚇到懷里的大孩子。

“嗯?！彼娴攸c頭。

好，她想聽，他就愿意把她當孩子一樣寵著。

他重新翻開了故事書，“……他挽著她的手，把她領(lǐng)進宮殿里去。正如那巫婆以前跟她講過的一樣，她覺得每一步都好像是在錐子和利刀上行走……王子一天比一天更愛她。他像愛一個好孩子那樣愛她……教堂的鐘都響起來了，傳令人騎著馬在街上宣布訂婚的喜訊。小人魚向上帝的太陽舉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淚……人魚公主變成翻騰的泡沫消失在大海里?！?/p>

故事完了，懷里的人異常沉默。

“睡吧?！彼p柔地拍拍她的后背。

“為什么人魚公主不落下那一刀呢？”這個故事，幼年聽著和成年后聽著，感覺真的是完全不同。

因為他的眼里沒有她的存在，因為，愛是成全。這句話，哽到夜簫唇邊，卻怎么也吐不出來。

如果愛是成全？那么他就是全天下最偽善的人。他的背上有一個十字架，即使連上帝也無法赦免他的自私、他的掠奪。但是，擁著她，等于擁抱住了全世界的幸福，所以，這一輩子先讓他幸福吧，下輩子、下下輩子再讓他下地獄，為所犯的錯誤一一贖罪。

為什么人魚公主不落下那一刀？因為，如果她可以落下那一刀，她就不會為了來到王子的身邊付出一切。正如，如果他可以離開她。十四歲那一年第一次殺人以后，埋在雪地里的他，連心臟也沁涼了，他不想從此成為殺人的工具，他想離開這個家。如果可以不愛她，那么，世界的某一端的今天，他也許只是一個小小的白領(lǐng)，他也許可以過著平凡人的生活。

如果可以不愛……

他微涼的唇劃過她的額，吻上她矜淡的雙眼。

如果可以不愛，那么，這一刻，他不會那么想吻上那個與心臟那么貼近的位置。

喬翎的手心微燙，心在發(fā)慌，孩子就在咫尺之處貼著她的后背，她不敢，也不能推開他。她只能無助地閉上眼睛，任夜簫吻上她柔軟的唇。他的吻如寸寸文火一樣，小心翼翼又滿含深情，從蜻蜓點水到寸寸深入。他的溫柔太過專注，太過小心，太過呵護。她嘆了一口氣，任他清新的舌尖順著她的嘆息滑入她的舌畔，糾纏、探索、纏綿。輾轉(zhuǎn)，輾轉(zhuǎn)……將所有的柔情傾入……

她冷硬的心，像觸在巖漿里，不得不點點被溶化。他已經(jīng)將心對她全數(shù)打開，毫無保留，只希望，與她心臟的那個位置再近一寸再近一尺。

窗外，連月亮也在彎著眉，微微笑。

窗外，連星星也在眨著眼睛祝福。

為這五年來遲來的擁吻……

心不設(shè)防，只是沒有想到迎來的，依然是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