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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奮力揭下金貼。
轟轟巨響中,風(fēng)沙更加狂暴,擊打得粗糙堅硬的山體噼里啪啦地彌漫著火花。就在這妖艷的火光中,失去了符制的五指山緩慢但是堅定無比地搖曳起來,仿佛一個沉睡了五百年的巨人在夢中驚醒,正要伸個愜意的懶腰。只是他失敗了,軀體塊塊崩裂開,四散著向晦暗的天際射去。唐僧披著觀音所贈的寶物袈裟,靜靜地佇立在兇猛的巖石流中,竟是不傷分毫。
待煙塵盡散,一只猴子長毛飄飄,光著身子出現(xiàn)在了眼前。唐僧被嚇了一跳,這只尚處在進化過程中的猴子就是觀音安排給他的大徒弟嗎?這時的悟空,五百年來不梳不洗,加之怨憤填滿了胸壑,形象是丑陋猙獰之極,完全不像經(jīng)過六小齡童和周星馳藝術(shù)加工后的齊天大圣和至尊寶那般俊俏和風(fēng)流不羈。
悟空五百年來第一次可以伸展手腳,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地蹦跳不已,連翻了幾百個跟斗。唐僧瞧得頭昏,連不迭地喊“停、停、停”。悟空安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曲膝前來參見:“師父,弟子孫悟空,奉觀音菩薩之命在此守候,護師父一路前往西天取經(jīng)。”唐僧也是很久沒有看見人煙,一時同樣出現(xiàn)了語言障礙,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只把猴子的手握個不停?!班?,這個師父看起來倒是個老實人,不是滑頭和尚?!蔽蚩瞻迪?,“想必很好伺候?!?
老實的師父從背上的包袱里摸出件衣物來,對悟空說:“你好悟空,我是來自東土大唐的唐玄奘。我瞧你光著身子,連條像樣的內(nèi)褲都沒有,這樣一路裸奔去西天顯然不合適,不但對健康不利,也很不講文明禮貌。這里有一件唐皇御賜的棉布直裰,你穿上看是否合適?”悟空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慌忙一手捂住晃蕩的下身,一手接過帶著師父體溫的見面禮。衣服穿上了身,老小伙顯得倍兒精神。
唐僧繼續(xù)在包袱里摸索出一個金色的頭箍,對悟空說:“這個頭箍你也戴上吧。”悟空搖搖頭說:“這個我不戴,是女同志用的。我一個大老爺們扛在頭上,你不覺得很娘啊。”唐僧的確是個老實人,早把觀音要他用誘騙法引悟空戴的茬忘了,一五一十地道:“這是觀音菩薩要我給你的,要你戴上。你要是不喜歡,以后再遇見她,我再問問看是否有別的顏色和款式?!蔽蚩章犃诉@話,心想觀音的面子不能不給,就扭捏地戴在了頭上。
唐僧嘰里咕嚕地念起了經(jīng)來。那頭箍沒來由地陡然縮了起來,擠得悟空頭骨吱吱作響,幾乎要裂開。悟空顱骨一陣劇痛,疼得在地下滿地翻滾,嘶嚎聲傳出十余里地去,潑口大喊:“師父,你念的是什么破玩意兒,疼死我了!”唐僧住了口,抱歉地說:“悟空,這是觀音菩薩傳我的緊箍咒,說是你不聽話的時候就念。我也是先試試效果,你要是不舒服,我就不念了。”
要是按照五百年前的性格,悟空早就從耳朵里掏出金箍棒一下子砸過去了。然而,物是人非,悟空收了性子,什么都沒有說,斜著眼睛看著唐僧。
唐僧又問道:“你的名字叫悟空。這個名字內(nèi)涵豐富得很,取名者深得我佛門真味,不過似乎和你的性子不是很貼切。是誰給你取的?”悟空搖了搖頭道:“我自己取的,不賴吧?”說話的時候,他的腦海里電光石火般閃過了那個給他起名字的影子,模糊而親切。
影子,是他這個無父無母之猴在這個宇宙間唯一的親人,也是他唯一可以信賴的人。悟空不能多想,甚至不能讓這個影子在腦海里過多地閃現(xiàn)。因為他知道,影子的存在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他們非常想知道這個影子的下落,非常想將這個影子干凈、徹底地抹去。
唐僧繼續(xù)嘮叨著:“為師當(dāng)年在長安城中,不僅是說法,于文學(xué)之道也頗有研究。要不我再給你起個諢名,既符合你的性格,也叫著順嘴些。你看行者這個名字怎么樣?或者是長空?嘯風(fēng)?當(dāng)年明月?……”
悟空果斷地截住唐僧連綿的話頭道:“就行者!你以為是在起漂亮網(wǎng)名泡小姑娘???”
地球是圓的。
五指山漸成一片模糊,終于被遠遠地甩在了地平線以下。師徒繼續(xù)向西迤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