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寶說：“小屁他姐說，有喜了就會(huì)嘔吐?！?/p>

他娘抬腳就踢，孔大寶朝后一跳，欲逃走，他爹一屁股坐在地上順勢抱住他的腿哭了起來，邊哭邊說：“大寶你快吐出來，你快把青蛙吐出來！”

孔大寶說：“吃了會(huì)怎么樣，會(huì)變成青蛙嗎？”他一邊說一邊順著他爹的拉扯，趴了下來，兩只手放到地上，變成了四條腿的青蛙，“呱呱呱”地叫起來，四腳著地，一蹦，又一蹦，又一蹦。

他爹眼淚鼻涕淌了一臉，說：“不好了，不好了，那是誰家的棺材？里邊睡的是誰家的誰？”一邊拔腿就往外跑。

孔大寶說：“爹，你要到哪里去？”

大寶爹說：“我要去問問，你把誰給吃下去了?！?/p>

他娘憤憤地說：“滿嘴噴糞，滿嘴噴糞，氣死我，氣死我！”又朝孔大寶吐唾沫道：“呸，呸，你走，你走，我不要看見你！”

她一個(gè)勁地往鍋里加水，他爹到了門口，又回進(jìn)來看看，卻十分懼怕他娘，敢怒不敢言，低聲嘀咕說：“總共才幾粒米啊。”

那娘惡狠狠說：“讓你們吃，讓你們吃！”一邊罵，一邊到水缸里舀了一碗涼水喝下去，又舀一碗再喝。

爹又說：“幸虧到了荒年，你只能喝水，要是熟年，你今天要吃三大碗米飯了。”肚里罵道：“個(gè)潑婦，個(gè)潑婦?！彼炖丝状髮毘鰜?，怕他留在家里吃了他娘的虧。

孔大寶朝他爹發(fā)嗲道：“爹，我不是你兒子?！?/p>

爹說：“你是我兒子?！?/p>

孔大寶道：“我若是你兒子，我娘對(duì)付我，你都不收拾她?！?/p>

爹氣道：“個(gè)潑婦，個(gè)潑婦——世上哪有這樣的娘，世上沒有這樣的娘。”

孔大寶道：“恨就恨罷了，恨也恨不出一個(gè)洞，可她不能老搶我的吃食，這樣下去，我豈不是要被她餓出一個(gè)洞來?！?/p>

爹心里惦記著孔大寶吃下去的青蛙，拉扯著慌慌張張問：“大寶，大寶，青蛙現(xiàn)在怎么樣了，在你肚子里嗎？”

孔大寶正懊悔不迭，沒好氣說：“不在我肚子里，難道在你肚子里？”

爹擔(dān)心道：“這青蛙吃下去，會(huì)出什么奇怪呢？”

孔大寶才不理爹，干嘔了兩聲，揚(yáng)長往外而去。

鄰居牛踏扁家有個(gè)名叫老五的外村親戚來借錢，拉條破板凳和牛踏扁一起坐在家門口場上說話，一個(gè)定要借錢，一個(gè)定說沒有，說著說著，聲音就躁起來了。那孔大寶一只肩胛高，一只肩胛低，一斜一溜地過來了，經(jīng)過牛踏扁家院門口，站定了朝里望望，沒望見什么他稀罕的東西，眼里就沒了神，見那老五手舞足蹈朝著牛踏扁說話，孔大寶說：“以為你家殺豬呢?！?/p>

牛踏扁不知道孔大寶什么意思，說：“豬還沒長到五十斤呢，殺什么豬呀。”

孔大寶說：“我看著不止五十斤?！?/p>

那老五也沒聽出孔大寶的言外之意，正經(jīng)和他打招呼說：“喲，孔常靈家的孔大寶，幾年不見，長這么大了?！?/p>

孔大寶卻不領(lǐng)情，嗆嗆了兩聲，從自己口袋里摸出一疊紙條子，自言自語道：“我給你瞧個(gè)命運(yùn)罷?！卑涯羌垪l又揉又吹，最后使出一張來，展開來一瞧，便照著念道：“臨風(fēng)冒雨去還鄉(xiāng)，正是其身似燕兒。銜得泥來欲作壘，到頭壘壞復(fù)須泥?！?/p>

牛踏扁和老五愣了片刻，才警醒過來，那老五道：“孔大寶，你是在給我卜卦求簽嗎？”

孔大寶道：“下下簽。”

那老五泄氣說：“我就知道，今天肯定白搭白跑，找誰借錢也不該找牛踏扁借錢?！?/p>

牛踏扁不服說：“我又不是有錢不肯借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