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第一個走西口的女人
杏兒一生中總共有過三次闖歸化的經(jīng)歷,都是無奈之舉,都是在情緒激動時做出的節(jié)烈行動。我們現(xiàn)在要講的這是第一次,時代背景是古海被大盛魁開除與家里人失去聯(lián)絡(luò)之后。丈夫失蹤作為媳婦不能無動于衷,是去是留她得做出抉擇,這是關(guān)乎自己命運(yùn)的大事。杏兒不顧婆婆的勸阻,決心到歸化去找丈夫。一個契機(jī)或者說是刺激,就是海仲臣魂歸故里。杏兒親眼目睹海掌柜靈柩返回故鄉(xiāng)的盛大場面,深受刺激。她不像張嬸為海掌柜靈柩回歸的宏大場面而興奮而激動而羨慕。她不,她有自己的想法,他要的是活著的丈夫,哪怕他平平常常,沒有容光!
為了能夠和活著的丈夫團(tuán)聚,杏兒毅然決然地出發(fā)了!
杏兒整整走了半個月,終于來到黃河渡口,終于站在了滔滔黃河的岸邊。這人聲嘈雜的渡口就是有名的君子渡,一個古老的渡口。渾濁的河水從她的眼前流過,看著讓她覺得腦袋直發(fā)暈。這時的杏兒已然是男子打扮,頭上罩著一塊白色的毛巾,腰間束一條腰帶,猛看上去儼然是一個精干的小伙子,只是個頭矮了一些。黃河在這里是南北流向,渡口一片繁忙景象,有預(yù)備西去的,也有剛剛坐渡船返回來的,杏兒要往西走。一路上,杏兒是逢人便打聽,但收獲的都是失望。
一艘木船緩緩靠岸。
“你打聽走西口回來的人,等等那條船,”一位長者指指河中央的渡船,“就要靠岸了,全都是走西口的人。”
其實(shí)那船哪里是在劃,簡直就是被河水沖著走,是在漂。
但是那船還是靠岸了。
有一個人老年的漢子告訴她:“你打聽的古海,好像在歸化拉駱駝呢?!?/p>
杏兒欣喜若狂!拉著那人細(xì)細(xì)盤問:“你見他人了嗎?”
“人沒有見,我也是聽說的?!?/p>
“你聽什么人說的?”
“一個拉駱駝的朋友。”
“你那朋友現(xiàn)在哪?”
“他還在歸化呢?!?/p>
“他也是咱那地方的人嗎?”
“人家是歸化地方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
“叫……三娃子?!?/p>
“他姓什么呢?”
“這我就說不上了?!?/p>
“怎么會沒有姓氏呢!是個人都會有的,生下來就會有姓氏的?!?/p>
“那是賣苦力的窮人!”
“窮人富人是一樣的?!?/p>
“我不跟你說了?!蹦侨藷┝耍澳氵@個女人真的太能纏人?!?/p>
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問好幾遍,結(jié)果人家被她搞的很煩:“我要回家了!”
另一個則打趣道:“老人家,大概這個小媳婦是看上你了。”
“是看上你口袋里的銀子了?!?/p>
“你不用回家了,就跟這個小媳婦走吧。”
“哈哈哈……”
“呵呵……”
“嘿嘿嘿……”
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哼!”那人認(rèn)真了,說,“我媳婦還在家里等著我呢,等了我十年了。我不回家她還會等呢?!?/p>
直到這時杏兒才明白事情不對勁兒了,她紅著臉走開了。
還沒有過了黃河,就在渡口杏兒就被趕上來的月荃追回去了。
“你咋能干這樣的傻事?”一見面月荃就埋怨杏兒說,“你也不想想自古以來哪有女人走西口的!要不是海子娘到史家大院找到我,說不定這會兒你已經(jīng)過了黃河!”
“我就是要過黃河!還要到歸化城?!?/p>
月荃:“跟我回吧?!?/p>
“我要去歸化找尋海子?!?/p>
“我說過了,自古以來就沒有女人走口外的?!?/p>
“我來開這個先例?!?/p>
不管月荃怎么磨破了嘴皮,杏兒就是不改念頭。月荃實(shí)在沒辦法了,板起面孔說:“杏兒,我今天把話跟你挑明了,今日是你婆婆讓我來追你回去的,我答應(yīng)一定把活著的杏兒交在她手上。”
“我不管!”
“你不管也不行。你是知道的,我古月荃是個耍武藝的人,我有辦法把你弄回去?!?/p>
“你敢!”
“你看著……我敢還是不敢?!?/p>
說著月荃走上前伸手抓住了杏兒的一只胳膊,手腕一旋,就把杏兒的胳膊擰在身后了。杏疼的哇哇亂叫起來。也不管杏兒的喊叫和哭鬧,月荃用一個細(xì)繩把杏兒的手綁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杏兒望肩膀上一扛就放在了馬背上。月荃都沒有給杏兒掙扎的機(jī)會,就把她帶回了小南順。
月荃給杏兒送了綁以后,看著杏兒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
古海娘說:“還哭!多虧了月荃子,不然你這會兒還說不定活沒活著呢?!?/p>
“就是死我也不后悔?!?/p>
許多人圍在杏兒的屋子里,有張嬸、靖娃媳婦、杰娃媳婦,當(dāng)然還有婆婆和月荃。
婆婆說:“還不趕快謝謝月荃,人家好幾天都沒能好好吃一頓飯。還不是為了找你?”
杏兒擰著脖子不肯答應(yīng)。
“東家對小叔爺都不滿意了,”張嬸也幫著婆婆說,“真是該謝謝月荃,杏兒!史東家派下人來找月荃兩次了,說是月荃耽誤了他家的正事?!?/p>
“是他自己愿意。怪誰?”
婆婆嘆息道:“真是不懂好賴?!?/p>
后來是靖娃媳婦把話題轉(zhuǎn)移了,她說:
“杏兒,我告訴你的好消息,過些日子杰娃就要回村了!”
“對啦,”一直沒有說話的月荃插話了,“杰娃在歸化呆多少年了,地面上熟人多,托靠杰娃打聽海子的消息不是個正道嗎?”
眾人都說是。
張嬸問:“杏兒,你說月荃的對不?”
杏兒點(diǎn)了頭。
傍晚時候杏兒的情緒完全穩(wěn)定了,大體恢復(fù)了正常。她走出自己的屋子來到婆婆房間,低聲問:“娘,晚飯做點(diǎn)甚?”
“湊合吃吧,熬個粥,泡上玉米渣?!?/p>
“那哪成!”杏兒堅決地說,“有人家月荃小叔呢,怎么也得弄點(diǎn)好吃的東西才是?!?/p>
“快別提月荃了?!逼牌耪f,“我說了許多好話也沒把他留下?!?/p>
“他走了?”
“走了。你還哭著呢,他就走了?!?/p>
“唉。這個月荃小叔。”
“你也別怪他,伺候人的營生由不了自己,不好做著呢。”
“咱得謝謝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