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驃馬載著兩個女人在一座大院門前停住了。女馱頭也不下馬,身子向前探著用馬鞭子把門閂給捅開了。杏兒差不多是被女馱頭抱著從馬背上下來的。杏兒羞慚地跟在女馱頭的身后走進(jìn)了她的家。
女馱頭客客氣氣地把杏兒讓上炕,倒了一碗水放在杏兒面前的小炕桌上。然后鄭重其事地自我介紹道:“我叫宇文秀英,夫家姓戚。村里人都叫我戚二嫂?!?/p>
“我聽說了,都說你是個女英雄呢!”
“不!你不知道……”女馱頭表情嚴(yán)肅地看著杏兒,很困難地把后面的話說了出來。
“我就是九哥在歸化這邊的女人……”
“九哥?他是誰?”
“九哥不是別的什么人,他正是你的男人古海另一個名字。”
“我男人……另一個名字?”
正在端起碗喝水的杏兒一下愣在了那里,她的一雙杏核眼放射出迷茫的光,就聽得咔嚓一聲響,大海碗從杏兒手里滑落下來,先是撞在了炕桌上,后來又蹦到了炕沿兒上,最后跌落在了地上。碗碎了,水灑了。杏兒也不去收拾,只管問道:“難道你說的九哥就是我的男人,是說古海嗎?”
“對。古海被大盛魁開銷以后,就隱姓埋名流落江湖。海九年就是他在江湖上的名字?!?/p>
“啊……”
“我不瞞你,妹子!九哥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我喜見他!就算是跟著他去死我也愿意?!?/p>
“你跟我說這些什么意思?”
杏兒從炕上跳下來,她站在了宇文秀英的面前。
“我沒有什么壞意思,我……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宇文秀英說,“男人還是你的男人,我不會跟你搶的?!?/p>
“我知道你不會搶……”
“我是說,咱們能不能在一起過呢?大盛魁掌柜不帶家眷的規(guī)矩早已經(jīng)被破了!你在歸化留下來……”
“我不知道……我這次到歸化來,還沒有見到我的男人。”
杏兒說著獨自走出屋子。
在村子西頭的草灘上人越聚越多,鑼鼓嗩吶的吹奏聲一陣接一陣地響著,都是些音樂的片段,音樂起著蠱惑人心的作用。熱鬧的氣憤越來越濃,大戲就要開演了!可以看到在通往城里的大道上馬拉轎車已經(jīng)是一輛接一輛,絡(luò)繹不絕了。
大戲已經(jīng)開演了,鑼鼓嗩吶和絲弦和在一起的聲音把整個草灘掀翻了天!
杏兒簡直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村子西頭草灘的。她在人群中穿行,兩只眼睛就像瞎子似的看著從眼前晃過去的男男女女,那一張張興奮的陌生的臉。她感到自己與眼前的世界毫無關(guān)聯(lián)!大戲開演了,黑頭的唱,武生的開打,在她的耳邊響著,在她的眼前晃著。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
古海依舊是忙。還是在召河牧場他聽一個從總號去的伙計告訴他的消息:“古掌柜,您的家眷來了!”
“什么家眷?”
“還能是誰,正是最惦記的家眷,古明氏到了!”
“是嗎?”
古海被突然的消息弄得很是不安,同時也很激動,畢竟是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到了。
“還能有假!”那伙計說,“寶眷來歸化已經(jīng)多時了。是您剛走召河不久她人就到了?!?/p>
“好……她住哪兒了?”
“放心吧,也是史掌柜關(guān)照著呢?!蹦腔镉嬚f,“先前原本是住在您的親戚姚禎義的家里,后來史掌柜知道了就把她安排在了總號的小客房。再后來史掌柜就把她接到他的家里住了。好吃好喝,每天由史家大奶奶陪著,把大半個歸化城的飯館都吃遍了!史家大奶奶還為您的寶眷買了許多衣服和用物,從頭到腳全都換了!人也吃胖了……”
“我該謝人家了。”
“是該謝了?!?/p>
古海又問:“奇怪,她一個女人家是怎么到歸化來的?千里迢迢的?!?/p>
“我問了,家眷是跟隨義和鞋店的姚禎義姚掌柜一起來的。”
在貼蔑兒拜興村杏兒意外地和戚二嫂相遇,這讓杏兒也感到十分的意外。初時她很是不自在,后來見戚二嫂大大方方明明朗朗,自己的心也就漸漸安靜下來。
終于盼著古?;氐綒w化。令古海沒想到的是他們夫妻相見竟然是在史靖仁的家里,場面很尷尬。史路氏親自給古海兩口子端上茶水點心客客氣氣地讓了一番便退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古海和杏兒。一時間兩人竟然誰也找不到話說。
“你什么時候到的?”
“我到歸化已有三個月了,”杏兒說,“我誰也不認(rèn)識,都憋悶死了!”
“哼!也不告知我一聲就自己來了!”
“我做得不好嗎?”
“當(dāng)然,”古海說,“沒有規(guī)矩?!?/p>
夫妻第一次正面交鋒。
“要什么規(guī)矩?”杏兒說,“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婦,現(xiàn)在我來歸化看望丈夫,我不丟人!”
“大盛魁過去就從來沒有過這種事?!?/p>
“史掌柜難道不是大盛魁的人?人家咋能把自己的媳婦接到這里來?還在歸化城買了房買了院,養(yǎng)了一大幫孩子。”
“史家是史家,古家是古家,”古海說,“能一樣嗎?人家史家是大盛魁的財東!”
“這有什么?”
“不成體統(tǒng)!”
結(jié)果在史靖仁的家古海只待了不到一刻鐘就離開了。“號事要緊……”臨走的時候給媳婦丟下這么一句話。
晚上杏兒也沒等到丈夫回來,杏兒也知道古海是不可能在史靖仁家住的。
就這樣,杏兒風(fēng)風(fēng)火火來了一趟歸化,僅僅見了丈夫一面,古海便沒了蹤跡,給她留下的是責(zé)備和匆匆而別的身影。在史家住得時間長了,杏兒也覺得不好意思,無奈之下,只好又回到了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