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部隊就留在火車站等候命令。北方快11月的清晨，把一眾四川兵凍得夠嗆，原本以為可以換裝換武器，到頭來卻是什么也沒有。個別士兵已經(jīng)開始不三不四地說起怪話來。

盡管如此，大多數(shù)的士兵還默默無言地蹲在那里，喝著炊事班送過來的姜湯。作為普通的士兵，既然出來了，再說什么話也沒有用處。像李德明那樣的一些基層軍官，喝了姜湯，還要給大家鼓勁。

現(xiàn)在他們還沒有見到日本鬼子兇殘的一面，所以他們所講的，大多是一些部隊出發(fā)前在各地誓師時的場景。

一碗熱乎乎，辣乎乎的姜湯喝下去，的確暖和了許多。李德明正在說話，遠遠看見連長付安民急匆匆地跑過來，估計開會是有結(jié)果了，連忙命令弟兄們列隊。剛整隊完畢，別處已經(jīng)喊出“集合”的聲音了。

付安民跑過來的時候，整個連隊七十余號人基本上都站好了。

“兄弟們，剛才接到命令，日本鬼子的攻勢非常猛烈，前線已經(jīng)快頂不住了。長官部命令我們，即刻跑步到風(fēng)陵渡渡口坐船過河，趕赴太原?！闭f到這里，他看了看在寒風(fēng)中縮著脖子的士兵，忍不住提高聲音喊道：

“長官說了，他知道兄弟們在這樣的天氣里還穿著單衣，可是他說日本人才不管這些。我們晚到一天，老百姓就多遭一天罪，我們的國家就多丟失一塊土地。兄弟們?！?

整個隊伍“刷”地一聲，抬頭挺胸立正。

“我們是川軍，我們是打不垮，壓不爛的川軍，成都的父老鄉(xiāng)親，四川的父老鄉(xiāng)親，全國的老百姓都在看我們。剛才接到戰(zhàn)報，我們川軍楊森20軍，在上海和鬼子干上了，表現(xiàn)非常不錯，受到了國防部的表彰。他楊森以前是我們的手下敗將，你們說，我們該怎么辦？”

“打他狗日的日本鬼子！”

“怕個，誰怕誰還不曉得！”

“老子手里的家伙又不是喝稀飯的！”

……

見隊伍里七嘴八舌地喊著口號，李德明馬上把手一舉：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士兵們跟著把手舉起來高喊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對頭，以前外省人說我們川軍是‘雙槍將，一把破槍，一桿煙槍’，骨子里面就是看不起我們。現(xiàn)在20軍的部隊在上海血戰(zhàn)，我們一樣不能丟這個人。我現(xiàn)在命令，全體向右——轉(zhuǎn)，出發(fā)?！?

隊伍開拔了，李德明一邊跑一邊喊：“喝了姜湯，跑一跑就不冷了。兄弟們，快點?！?

一路上，知道這是來支援抗戰(zhàn)的四川軍隊，潼關(guān)各地的老百姓紛紛拿著食物和水在路邊歡迎，有的人看見這些援軍竟然大部分還穿著單衣，立刻把身上的厚衣服脫下來扔進去，一時間眾多的人效仿。

李德明接過一件衣服，交給身邊的一個兵，那兵眼里竟含著淚花，邊穿邊說：“算了，這條命就賣給這里了。”

部隊一刻沒停，趕到風(fēng)陵渡的時候，那邊早已把船準(zhǔn)備好了。

上了船，就聽見其他船上的士兵在唱歌：

“斗篷一個草鞋兩雙，千里迢迢奔遠方；長槍一桿榴彈兩響，敵機大炮勿須慌。沉著又頑強，消滅鬼子兵；自古大義筑大勇，傲笑沙場有川軍。”

李德明學(xué)過這首歌，這是122師趙渭濱參謀長為綿陽安縣一個兵編的那首《義勇川軍》。那個兵叫王建堂。

在成都誓師的時候，一個叫王者成的老人，親自從安縣趕過來，親手把兒子王建堂送給122師師長王銘章，讓王師長帶著兒子上前線殺敵報國。

那個老王頭還帶著一面白布旗幟，上面正中央大大的一個字：“死”！

而左邊的幾行小字寫的是：

“國難當(dāng)頭，日寇猙獰。國家興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過年齡。幸吾有子，自覺請纓。賜旗一面，時刻隨身。傷時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李德明記得當(dāng)時這個場景，把整個誓師活動的氣氛推到了最高處。后來122師趙渭濱參謀長就專門寫下了這首《義勇川軍》，傳唱了整個北路出川的川軍。

李德明脖子上掛著一塊玉佩，這是臨走的那天，母親給自己親手戴上的。母親說這是她專門從文殊院住持那里開光求來的護身符。

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更何況這幾乎就是生死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