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喝一口!” “看你,見了土地比看見媳婦還親呢!” “都親,都親。我早想好了,等秋后收了莊稼,第一件事就是先回趟家,把我娘和玉蓮接來,讓她們看看,我太春走西口沒白走,我掙下了平展展二百畝地!” 黃羊悶頭吃飯。太春繼續(xù)興奮地說:“我跟沙格德爾王爺說好了,挨著他那園子買塊地,蓋他三間大瓦房……”太春給黃羊倒了一杯酒,“哎,我說黃羊,你也別在外頭刮野鬼了,跟哥種莊稼吧,咱往后用不著在別人手下討吃喝了,咱有自己的地了!”黃羊悶聲道:“哥,我可沒種過地,怕給你添累贅?!薄靶欣玻约倚值?,再說別的就顯得外道了。來,再喝一口!”自從有了二百畝地,太春整個人好像變得魔怔了,常常一個人站在地里哭一陣笑一陣的,要不就自己跟自己說話,磨磨叨叨的。天已經(jīng)快黑了,太春還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土地,仍然在地畔上巡視著,扶扶這邊的莊稼,拔拔那邊的雜草,有說不出的喜悅。恍惚間,太春好像看見玉蓮向他走來,胳臂上挎?zhèn)€籃子。太春又仿佛看見玉蓮在和他一起鋤地,玉蓮回眸一笑煞是好看?;镁持刑喝滩蛔〗械溃骸坝裆?!”幻影驀地消失了,可是太春卻沉浸在剛才的幻覺里,一臉幸福。太春把所有的熱情和精力全都投入到自己的莊稼地里了。炎熱的夏天驕陽似火,太春光著脊梁和黃羊在地里鋤地,倆人累得滿頭大汗。黃羊落在后頭,他望望天上的太陽說:“哥,咱歇會兒吧,渴死了?!碧侯^也不抬地說:“天黑吃飯時一塊兒歇吧!”黃羊不滿地嘟囔著:“天黑還早著呢,就沒見過干活像你這么拼命的?!碧旱溃骸澳悴宦犎苏f嗎,不怕慢,單怕站,干莊稼活兒憑的就是一股纏勁兒?!秉S羊:“我看還是雇人吧,就憑咱倆,累死也干不過來?!甭犃诉@話,太春忽然直起腰來對黃羊說:“雇人?我可不花那份冤枉錢!
汗珠子落地摔八瓣,我們祖祖輩輩就是這么過來的。記住哥一句話黃羊,省下就是掙下的?!秉S羊無奈地埋怨說:“哪有你這么做活的,每天頂著星星下地,頂著星星回家,使喚自己就像使喚牲口,這過的叫什么日子!”太春寬慰道:“黃羊,這你就不懂了,我這是給自己干哩,越累我心里越痛快,我恨不得吃在地里睡在地里,恨不得白天黑夜連軸轉(zhuǎn)哩!”黃羊悶頭不語,發(fā)狠勁地干活。
快收工的時候,太春突然發(fā)現(xiàn)黃羊鋤掉了幾棵麥苗,立刻大怒,他上去一把將黃羊推了一個趔趄,厲聲道:“你看看你干的這叫啥活?苗子都讓你鋤掉了!”
“哥,我不小心……”
“不小心?長眼睛是出氣的?”
黃羊不以為然地道:“不就是幾棵小苗兒嗎,吃飯還掉個米粒兒呢!” “你說什么?敢情這不是你的莊稼你不心疼是不是?” “哼,有房子有地的見得多了,沒見過像你這號人,你都快變成瘋子了!”
太春瘋魔地說:“你說對了,土地就是我爹,就是我娘,就是我祖宗!咋,看見我有了地你眼紅了?”“你——”太春不管不顧地道:“這地是我拿命掙下的,你要眼紅你也去掙,你犯不著拿我的莊稼撒氣!”“許太春,你這個瘋子!”黃羊說完扛起鋤頭轉(zhuǎn)身走了。暮色中,太春蹲下身子,用手刨個坑,小心翼翼地把那幾棵小苗栽進(jìn)去,然后細(xì)心地培上土。太春扛著鋤頭從外面回來時,已經(jīng)忘了和黃羊發(fā)生的不快。太春邊走邊哼著小調(diào),“桃花那個紅來么梨花那個白,翻山越嶺我尋你來呀依個呀呀呆——”從外面看,屋里黑著,沒有點燈。太春喊道:“黃羊!黃羊!”太春說著推門進(jìn)屋,“這么早就睡了?黃羊,咋不點燈?睡著了?我知道這幾天把你累壞了,那也不能不吃飯呀?”太春自語著打著火,點上燈一看,屋子里沒人。太春掀開鍋,連點熱乎氣兒都沒有,他有點急了。太春大喊道:“黃羊!黃羊!——”這時,太春發(fā)現(xiàn)什么地方不對了,他向炕上望去,只見光溜溜的炕上只剩下了一卷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