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何青海。
葉清晨想了起來,何青海是母親經(jīng)常念叨的一個名字。
母親經(jīng)常夢囈:何青海,你在哪里?你說你會回來??墒悄阍谀睦??你為什么沒有回來?
葉清晨愣愣地看著何源:那么你是我的哥哥?
何源搖頭:不是,我不是的哥哥。我不是何青海的親生兒子。我的親生父親出意外死了。何源沒有告訴葉清晨父親是怎么死的,他不想提起來,他不想讓清晨感覺自己的父親是一個肇事的人,是背負(fù)著生命死亡的人。
何源看著清晨說:我不是你的哥哥。但是九年前,我就給你的父親也是我的繼父說過:我要找到你,照顧你,一生一世。
我要找到你,照顧你,一生一世。
葉清晨感覺這句話這么地熟悉,這是誰對誰說的話?這是誰對誰許下的諾言?
是他嗎?
那年,他在學(xué)校門口見到渾身破破爛爛,臉上手上傷痕累累的葉清晨。
他的大手寬厚有力,緊緊牽住她的柔弱的小手。他在夜晚里抱著她入睡,他無數(shù)次地在耳邊對她說:我對你母親說過,我要找到你,照顧你,一生一世。
03
我們的愛翻越多少山巒,才能有圓滿的結(jié)局?如果沒有讓我遇見你,我們是不是都會很幸福地過下去?
何青海接到何源的電話時,正在和一個倫敦來的茶商探討中國的茶文化與悠久的歷史。本來是決定去機(jī)場接孩子的,可是這個客人慕名而來,只好讓朋友去接。朋友接到何源以后,何源沒有見到父親就迫不及待地打過電話來。他迫不及待,他要告訴父親,他找到七只象了。
何青海在電話里聽見何源顫抖的聲音:我找到七只象了。
何青海感覺自己很老了,說話做事都慢悠悠的,可是他當(dāng)著客人的面竟然把茶葉灑了一地。“真的嗎?真的嗎?她們在哪里?”
葉棉來了,就在葉清晨的身邊。她特意早早地趕來接自己的女兒,她想挽救所犯下的罪,洗刷自己在女兒心中的恨。
可是誰都明白,如果是罪,只能挽救,無法洗刷。洗刷的也只是淡淡的痕,那污漬依舊頑固地存在于那個角落里。
葉清晨已經(jīng)對自己的母親沒有任何印象,有多高多重,什么臉,身上有什么記號,她完全沒有概念。她走出機(jī)口的時候,這個十四年沒有見過的女人,卻能一眼就認(rèn)出自己的女兒來。女兒長得再大,相隔得再久,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那是血緣間的紐帶在緊緊相連。葉棉早早地就開車過來等候,她就那么一直站在出口處張望。
她看見葉清晨穿著淺藍(lán)色的牛仔,蓬亂的頭發(fā),深藍(lán)的眼影,系帶到膝蓋的咖啡色涼鞋,頭上斜戴著白色的鴨舌帽,帽檐上繡著一趟紅色小字:為了你,這座古城已等待千年。
扎著頭發(fā),一臉清秀,大大的眼睛和寬寬的額頭和何青海的一個模樣。她在葉清晨的臉上看見了何青海。
她喊:清晨,媽媽在這里。
媽媽在這里,經(jīng)過萬般艱辛,終于可以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嗎?
葉清晨當(dāng)然不明白母親為什么在她四歲的時候拋棄她來到法國,又為什么到了十四年以后才接她過來。葉清晨既然不明白這些,給葉棉的表情就只有冷漠。她僵硬地走過去,推著三個行李包,背著沉重的古箏。
葉棉當(dāng)然看見了那把古箏,眼淚嘩地上來,可是卻不知道如何應(yīng)對葉清晨的冷漠和僵直。
是何源過來打破這僵局。是伯母嗎?我叫何源,我找了你們好久,我的繼父也就是何青海找了你們一輩子。他現(xiàn)在也在巴黎,他正在電話里,他想和你說話。他說,他……
何青海。
何青海。
葉棉似乎忘記了是來接女兒的,她搶過何源的電話,里面?zhèn)鱽硎四昵暗穆曇簦喝~棉,是你嗎?葉棉,真的是你嗎?我是何青海。
那是哪一年,你抱著我,說永遠(yuǎn)愛我,說要一生一世照顧我。
那是哪一年,你離開我,說永遠(yuǎn)愛我,說要跋山涉水來找我。
那是哪一年,你找到我,說永遠(yuǎn)愛我,卻無法抉擇。
其實何青海的茶樓與葉棉的住所之間,只有三條街道的距離。可是為什么?我來了十四年,你也來了九年,就一直沒有遇見過?我們可能曾開著車子在街道上擦肩而過;我們可能在同一個商場里購物只隔著一排貨架;我們可能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公園里晨練,我跑步的時候你在打著太極。我們有太多的可能,我們有太多可能遇見的機(jī)會,卻為什么一直過了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