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只是,姑娘千萬別想不開,我不想你跳河?!碧沾鬄橐徽f出口,立刻埋怨自己的笨拙,“我不想你跳河”,人家的事輪不到我管。
胡音音這才知道誤會了人家,陶大為的笨拙讓她有一種可信賴的信任感。她告訴陶大為,自己叫胡音音,從胡家灣來上海找人,現(xiàn)在人沒有找到,需要找個住處。
陶大為把胡音音帶到自己租房的地方,介紹給女房東。老女人叼著香煙,臉上浮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你看看我這間屋,雖然小了點,但是你一個人住也夠?qū)挸?。既然是小陶領過來的也要給個面子,考慮到你有困難,就答應你房租一月一交,換作別人,最起碼也得半年一交。再說,我這可是馬堂弄里品相最好、財氣最旺的房子了……”
胡音音看看陶大為,苦笑了一下:“大媽,你就先別說了,讓我看看房吧!”
女房東吐出了一口煙:“好,你最好看快一些,我還得去搓麻將呢,我的麻將搭子們看我離開那么久,一定在嗷嗷叫了?!?/p>
胡音音想了想,掏出錢來,塞給女房東:“我先租一個月,等找到工作了……”女房東接過錢,看看陶大為:“剩下的你來安頓吧?!?/p>
房東走后,陶大為立馬熱情地說:“我叫陶大為,這弄堂口的花圈店是我開的。那個房東,別看她罵罵咧咧的,人不壞。你把東西拿到這間房里,我就住在隔壁,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跟我說。”
看著胡音音笑著進了房間,陶大為笑了,為了平復激動的心情,他拿起薩克斯管,吹一段,就用筆記下曲譜,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是自信的。
胡音音收拾好一切,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薩克斯的吹奏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她看看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這個陶大為,搞什么名堂。她氣惱地敲敲墻,聲音還是沒有停下來。胡音音終于忍不住了,拿起一只鐵皮臉盆向墻上砸去,薩克斯聲終于停了下來。胡音音的心卻安靜不下,前路渺茫,她該怎么辦?
陶大為將耳朵貼在后墻上,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拿起了薩克斯管,想了想,又放下了。他想起在江邊看到她的眼睛,里面閃著淚光和火光,忍不住傻笑起來。
海上花歌舞廳謠傳著白一鳴的故事。在歌女的眼里,這個從美國回來的白總一擲千金,形跡浪蕩,沒有人知道他做什么生意,錢從哪兒來的。這個白一鳴在蘇州河邊有一座玫瑰莊園,是祖?zhèn)鳟a(chǎn)業(yè),按照現(xiàn)在的話說是個實打?qū)嵉母欢K挂够燠E于海上花,周旋于眾舞女之間,卻從不與她們發(fā)生實質(zhì)關(guān)系。
幾個月前,從胡家灣回來后,白一鳴接到母親病逝的消息,匆匆趕往美國。在美國處理完她的遺產(chǎn)以及與各個“繼父”的關(guān)系,再回到上海已經(jīng)是兩個月后了,他急忙派高小山去胡家灣接胡音音,可是她已經(jīng)離開了村子,有人說她結(jié)婚了,找了個外地人。他不信,后來又專程去了一趟胡家灣。
臺上的歌女,姿色平平,搔首弄姿地唱著《四季歌》……
他想起送給胡音音的雙魚玉佩,兩只快樂的魚,如今那一條在何方?他也只是一想,一掠而過而已。
《四季歌》終于唱完了,另一名歌手上場,一開聲便把白一鳴吸引住了,那聲音,那唱調(diào)……海上花什么時候來了這種尤物。那是一張清艷容顏的臉,不施半點脂粉,雪白的肌膚、柔嫩的櫻唇,眼睛里有一種驕傲。淡藍色繡花旗袍,剪裁合身,襯托著歌女精雕細琢的身軀。
白一鳴用手彈了一下煙灰:“她是誰?”
高小山打了一個響指,領班應聲過來,彎下腰,低聲說:“先生,有什么可以幫您的?”高小山指了指臺上的歌手,領班領悟道:“她叫金喜寶,是我們老板海叔從別的歌舞廳挖來的,現(xiàn)在是海上花的臺柱子?!?/p>
白一鳴看到唱完歌向他走來的金喜寶,連忙站起身:“請坐?!苯鹣矊毧匆膊豢匆谎壅f:“對不起,白先生有什么需要盡管告訴我,我讓領班準備。如果沒事,我得去候場了,請見諒。”
高小山忍不住在旁插嘴道:“你金小姐什么意思,候場?我們白先生現(xiàn)在就把整個場子包了!我告訴你金小姐,白先生想請你喝酒,那是抬舉你!”金喜寶拿起一杯酒,“咕咚”灌下肚,又端起連喝兩杯,杯底朝下,對著白一鳴說道:“白先生,酒我喝完了,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