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三點式包裝的女郎們,身披華麗鮮艷的大衣一個接一個登場,裝模作樣地舞蹈、表演一番,暗示出一個相思等待的場面后,開始一件件地拆封,她們邊拆邊舞,拆拆停停,停停拆拆,把人胃口吊得緊緊的,等到觀眾激情達到飽和時,才徹底亮相,然后躺倒,扭動,喘息……
千篇一律的把戲。使人不可思議的是,這里居然井然有序,同我想象中的脫衣舞會場面完全是兩碼事,不要說喧嘩爭斗之類,就連隨便抽煙的人也沒有。每場表演結束,底下總是報以熱烈的鼓掌,甚至連掌聲都那樣整齊!雖老猶健的迷們紛紛爬上舞臺,摟著自己的偶像一起合影,慷慨解囊;裸體女郎們則以親昵的動作相回報,其間不時有人向自己的崇拜者獻上可樂、啤酒之類,以示慰問,臺上臺下融融泄泄,一片祥和。
黑暗中,我看見大野臉上泛著青亮的光,鼻子濕漉漉的,喉結不住地滾動,兩眼死死地盯著旋轉舞臺。望著這張饑渴的臉,我又好氣又好笑。看他那副來勁的樣子,看來是這兒的老主顧了??擅髅髯约合脒^癮,卻非要說是為了陪我,幫我了解日本文化,就有點兒不夠意思了。
第一輪表演結束,燈刷地亮了,照出一圈清一色的小老頭,個個臉色潮紅,眼睛發(fā)亮,他們看上去老實巴交,形容猥瑣,透著一股光棍兒味兒,本能的沖動和馴化的溫順,在這些人身上奇跡般地統(tǒng)一著。
這時,臺后走出一位半老徐娘,裸身披一件紫紅色絲絨大氅,兩只碩大的乳房在里面松松地垂蕩著,她手拿一盒面巾紙,笑吟吟地走進旁邊一間掛著門簾的小房間。隨著簾子刷的一聲拉上,座椅里立即有七八個人站起,涌向小房間。
不一會兒,門簾外排起長長的隊伍,最前面的那位一撩門簾閃身進去了,其余的人靜靜地等候著。我弄不大清這是在搞什么名堂,正想請教大野,不料他深沉著臉,捅捅我肩膀,示意我也可以去,弄得我有點糊涂。
一會兒,門簾一閃,第一個進去的退了出來,邊束褲帶邊往外走。我這才明白了里面在搞什么勾當。
這時大野又開始捅我肩膀,使我感到很惱火,這小子把我當成什么人了!
等到大野再次捅我肩膀時,我終于醒悟過來,趕緊站起身給他讓路,還做了個請的姿勢,不料反而把事情弄僵了,“哪里,哪里,和你開了個玩笑。”大野尷尬地辯解道。
這時燈光暗下來了,第二輪表演馬上就要開始??粗T簾外的隊伍越來越短,我覺得應該馬上離開,否則就要耽誤大野的好事。我果斷地站起身,對大野說:我還有個約會,先走一步,就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原想一走了之,鬼使神差般地,到了門口我又停下來,躲到一個角落里。我想看個究竟。
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重新響起,旋轉彩球又開始拋射一道道眩人眼目的光束,燈火明滅中,門簾外排隊的人已經所剩無幾,大野先生的座位上仍無動靜。正在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力時,那個熟悉的魁梧背影突然從空中躍起,撲向小房間。
我推門離去,心里泛起一股惡心,如同吃了蒼蠅一般。經過票房時,胖得像米蟲的小老頭,向我連連鞠躬道謝,說歡迎再次光臨,如果帶朋友一起來,還可以優(yōu)惠。
晚上在酒吧見到大野時,發(fā)現(xiàn)他氣色格外滋潤,對我也特別殷勤。我不動聲色地問:“后來怎么樣?”
大野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故作平淡地說:“沒什么意思,你一走,我跟著就出來了?!?/p>
“是嗎?”我拉長了聲音,故作驚訝地問。
忽然,大野湊近我,壓低嗓門討好地說:“那個老娘們兒,真是夠臟的。幸虧我們倆誰也沒去……”
沒等他說完,我再也憋不住,發(fā)出一陣沖天的大笑。
寫于1993年,1999年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