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位置比平時難找,顧云聲打了好幾個電話,才在熟悉的館子訂到一個小包間。路上很順暢,幾乎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到了,只來得及聽江天向他介紹跟著他的兩個人,一個叫秦海一個叫周芹,都是T大碩博連讀的學(xué)生,被學(xué)校派給江天做秘書和助手,也跟著一起做研究。
談話一直到餐桌上還在繼續(xù),只是這時話題終于如愿轉(zhuǎn)到江天身上。顧云聲問他:“說起來到底是什么讓你下了決心回來的。每年打電話去你家拜年,都要聽你外婆抱怨說你不肯回來?!?/p>
“也不是不回來。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機(jī)會,而且手上課題一個接一個,自然就拖下來了。而且沒想到,一晃眼就十多年了?!苯炜粗櫾坡暯o他續(xù)茶,輕輕倒了聲謝,接著說下去,“學(xué)校是早和我聯(lián)系了,我也一直在猶豫,日本的古建筑主要是唐式營造,這個項目是明清的,和我的研究方向差別比較大,回來只湊個人頭也沒什么意思。只是……”
他停頓了一下,但面對的人是顧云聲,還是讓他慢慢把話說出來了:“一個月前小姨給我打了個電話,外公摔到腳住院了。他年紀(jì)大了,外婆身體也不太好,我不能一直在外面?!?/p>
顧云聲雖然在接到黃達(dá)衡的電話之后也隱約猜到江天不會這么爽快地只為個維修工程回來,但一聽到他外公出了事情,也嚇了一跳,忙問:“不要緊吧?摔得厲害不厲害?我兩個月前打電話去你家,聽你外公的聲音,中氣還是很足的?!?/p>
江天苦笑:“老人嘛,摔一跤總是麻煩。他也快九十歲的人了,還騎車在院子里逛,結(jié)果為沖過來的小孩子讓路摔下來,踝骨骨折了。你不要擔(dān)心,我一下飛機(jī)先回的家,去看過他了,除了行動不方便其他都還好。家里有張阿姨,我小姨又請了個護(hù)工照顧他。他有力氣得很,我去醫(yī)院看他,他吵著要回家,后來看吵我沒用,就和我大談了一下午皖南事變?!?/p>
談著談著,起初還有點拘束的顧云聲開始放松了。時光的鴻溝似乎對于現(xiàn)在的他們并沒有什么影響,兩個人好像在交談中回到小時候,那毫無秘密無話不談的歲月。他們有著共同的回憶,相似的生活圈子,雖然漸漸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但只要說到屬于舊日的一部分,還是迅速地能找到共同的話題,和合適的應(yīng)對法子。
顧云聲就笑:“那我哪天抽空回去一趟,看看爺爺。幾年前我回家過一次,去見過他,都不太說話了,但是腦子很清楚,這么多話,還是你回來了高興的。這次待多久?是準(zhǔn)備就留在T大了吧?”
他話音剛落,立刻察覺到桌子上另外兩個人的目光齊齊投向江天。顧云聲心想這個問題問的不是時候,正有點后悔,想著要把這個話題支吾過去,反而是江天無意隱瞞,轉(zhuǎn)向他說:“是想借這個工程回來看看。這里離老家就三四個小時車程,來去又都很方便,如果一切都合適,留在母校當(dāng)然很好。不然去別的大學(xué)或設(shè)計院也可以。我不準(zhǔn)備再回去了?!?/p>
江天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卻把顧云聲震得釘在座位半天不見動靜;直到江天頗有些詫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顧云聲才恍然一笑,借挾菜的動作掩飾掉剛才的失態(tài):“你這個人總是有本事讓人吃驚。一聲不響地回來,又忽然說不走了。不折不扣的行動派?!闭f完還朝秦海和周芹笑了笑,仿佛在找尋認(rèn)同。
最后江天也笑了起來,沒有多解釋,也沒有再多說什么,把這頓飯吃了。吃完顧云聲開車送他們回T大,車程的開頭氣氛稍稍有些沉默,秦海向江天確認(rèn)第二天的行程,顧云聲裝作若無其事地聽著。直到他在后視鏡里看到周芹欲言又止的神情和閃爍的目光,就問:“周小姐,有什么事嗎?”
她像是被嚇了一跳,支吾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問:“呃,你是顧云聲,那個編劇嗎?”
他本以為有什么大事,于是笑了,在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點頭:“我的確是個編劇,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問的那個?!?/p>
周芹的眼睛瞬間亮了,聲音因為激動稍稍發(fā)抖:“我非常喜歡你寫的劇本,以前《四季》播的時候,我集集都追;還有現(xiàn)在在播的《歸程》,也很好看。你的臺詞太棒了,我特別喜歡看你給娛樂臺寫的那個情景劇,你寫的那些集都好玩得不得了!”
聞言江天也微笑著側(cè)過臉來望著顧云聲:“對了,今晚一直都是在說我的事情,都忘記了,何彩說你現(xiàn)在是編劇,你不是學(xué)軟件工程的嘛,怎么跳到這行上了?”
眼看著T大的正門就在眼前了,顧云聲把車速放慢,回頭問坐在后面的兩個學(xué)生:“你們住哪里?告訴我怎么走,我對你們學(xué)校一點都不熟。我先送你們,再送江老師。”
秦海就給他指路,晚上學(xué)校里每條路上都有下晚自習(xí)或者出來散步的學(xué)生,顧云聲的車開得很慢,江天看他在專心開車,也沒和他說話。一直等到把兩個年輕人都送到宿舍外、車?yán)镏皇O滤麄儍蓚€人,顧云聲才再次開口:“你住哪里?他們的專家樓還是校賓館?”
“賓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