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顧云聲心里是歡喜的，因為這樣，他就有機會盯著江天一直看，而不必費盡心思去理解那已經(jīng)遠遠超出自己知識范圍的純學(xué)術(shù)內(nèi)容了。

黃達衡和何彩住學(xué)校，一正一副兩個教授，又是T大自己培養(yǎng)出來的學(xué)生，學(xué)校在房子問題上很慷慨，兩個人住一套四室一廳的大房子，還附帶車庫和儲物間，不能說不寬敞。對于T大的路，江天比顧云聲熟悉些，但T大教工區(qū)的復(fù)雜程度還是遠遠超出了兩個人的意外，不好意思去打電話，就問路，連走了好幾個死胡同，才好不容易到了黃達衡家樓下。

上樓之前顧云聲忽然停住腳步：“啊呀，忘記帶東西了?！?/p>

江天就說：“也是，我還是第一次去他們家做客呢?！?/p>

顧云聲又折回車里，在后備箱翻找一陣，找出上次去參加一個活動別人送的一個禮物。他之前嫌重，一直留在車里沒去管它，沒想到竟在這里派上了用場。江天看他抱著費力，走過去幫了一把手，的確挺沉，問：“是什么東西，夠沉的。”

“好像是個青花瓶子。我都沒仔細看，他們家聽說不小，擺個大花瓶正好?！?/p>

顧云聲不肯要江天幫手，自己抱著盒子，視線被遮得嚴嚴實實地，只能聽前面的江天引路。門鈴一停，何彩沖出來開門，見狀登時笑了：“你們這是干什么，不就吃一頓飯嘛，犯不著這么客氣?！?/p>

顧云聲自然而然地順手把盒子遞給江天，喘了口氣，也笑著說：“還是第一次到你家做客，你搬家我也沒送禮，這次就當(dāng)是江天和我送你們的喬遷之喜。”

說話間和江天一起把盒子落在茶幾上。何彩當(dāng)著他們的面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只畫了山水的大花插，足有三尺高，口徑也有一尺多。她連聲道謝：“真是謝謝你們，啊呀，你看我連水都忘記倒。茶泡好了，江天是要喝茶的，顧云聲你呢，也喝茶？”

“我隨便，跟著喝杯茶吧?！?/p>

江天沒看到黃達衡，順口一問：“老黃呢？”

“他在廚房炒菜，現(xiàn)在油煙大，等一下他出來和你們打招呼。你們坐，不要客氣。云聲，吃葡萄吧？還有柚子，不過不太甜，等一下我去剖。”

看她挺著肚子獨自張羅茶水，江天就過去幫他，顧云聲則在靜靜地觀察何彩的家?？蛷d收拾得一塵不染，但家具都看得出使用過多年的痕跡，隱約的油煙味從緊閉的廚房門那邊傳出來，

是一種他久違了的溫暖的人間煙火感。

這樣的氛圍讓他微微走神了一陣，這時江天端著茶回來，何彩則鉆進了廚房，“達衡，江天和云聲來了，你……”后面半句話隨著她的人一起，被關(guān)在門板后面了。

電視里放著晚間新聞，稍微蓋過現(xiàn)下略顯沉悶的氣氛。顧云聲捧過茶杯喝了一口，隨口問：“你現(xiàn)在還住在學(xué)校的賓館？”

“搬了。住到市里去了，學(xué)校借了一套房子。”

“怎么沒住在學(xué)校里？”

“市里的是新房子，據(jù)說條件好一些，來往也很方便，開車半個小時不到?！?/p>

“那是不遠?！鳖櫾坡曈趾攘艘豢诓瑁俺燥堅趺崔k，自己做？“

“哪里，平時就吃食堂，回去就出去吃，廚房大概是那房子里最干凈的房間?！?/p>

顧云聲聽了就笑。廚房的門砰一聲開了，黃達衡上身舊汗衫下身沙灘褲系著圍裙一頭大汗走出來，看見他們兩個人一邊擦手一邊笑：“不好意思，剛剛菜在火上騰不開身，也穿得不像樣。何彩說你們還帶了個大花瓶來，人來就好，你們兩個人還帶什么東西，這見外了啊。”說完就和跟著站起來的江天和顧云聲一一握了手。

“第一次來你們家做客，空手才是不好意思。”

黃達衡笑了笑，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廚房里菜下鍋的聲音，臉色一變，也不寒暄了，扭頭朝廚房里面喊：“小彩你等我來，等一下又濺得一身是油……江天、顧云聲，你們坐，讓何彩招呼你們，我這里還有兩三個菜，炒完就可以吃飯了?！?/p>

看他心急火燎沖進廚房，下一刻皺著眉頭的何彩就被推出來，顧云聲和江天都笑了。何彩嘆氣：“拿他沒辦法，其實我做菜也沒那么難吃?！?/p>

“何彩，帶我們參觀一下你家？”顧云聲忍笑，提議。

何彩一拍腦門：“你看，我又糊涂了?！?/p>

他們家四間房子，兩間做了各自的工作間和書房，一間是臥室，還留了一間客房。經(jīng)過臥室門口眼看何彩要開門，顧云聲攔住她，打趣說：“臥室就不看了。那孩子出生之后，客房就改嬰兒房了吧？”

何彩也不堅持，順著顧云聲的話題說下去：“嗯，還有幾個月呢。到時候再改。”

黃達衡端著兩個菜出來，看他們都聚在客房門口，喊了一聲：“好了來吃飯了。何彩來幫忙端下菜?！?/p>

黃達衡和何彩前一腳后一腳穿梭在廚房端菜，顧云聲和江天就在桌邊布碗筷。青花餐具在燈光下閃著柔和的光，筷子碰到碗碟，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拇囗?。其間兩個人的手好幾次碰到一起，彼此抬起頭看一眼，江天的目光驀然柔軟起來，輕聲說：“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在我家留飯，張阿姨會說‘小孩子幫忙去擺碗’。”

這是江天回來之后主動在顧云聲面前這么詳細地提起往事，他手上一停，慢慢浮起個微笑來：“每次都是你拿筷子我拿碗?！?/p>

“那沒辦法。我打掉碗，要被外公拎過去教育一頓，你打掉了，他還笑，說什么‘碎碎平安’。既然有區(qū)別對待，那當(dāng)然還是揀沒危險的做?！?/p>

顧云聲沒想到他連這些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把筷子從江天手里抽過來，再把碟子交給他，搖頭：“對于外人，總是寬容得多。那是不一樣的。那你來擺碗碟好了?！?/p>

說笑間何彩端著最后一盤蔬菜出來：“說什么笑這么開心。開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