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凡不急不慢,聽老頭說完了,才笑瞇瞇地說:“老趙同志,我們是這么研究的:你的老房子,說來是在大道當中,可是,測繪圖上標明,它在中心線以北,所以把房子給你蓋在路北,這是不會錯的,有測繪圖為證。路北,政府劃的是農(nóng)業(yè)區(qū),所以,不能發(fā)給你家城區(qū)居民戶口本。這件事,我們都要服從政府的決定,戶口本,得按規(guī)定發(fā)?!?/p>
“我的房子是在大道當中??!怎么成了以北了呢?”趙志道氣呼呼地不依不饒。
“你要相信政府的測繪人員,他們秉公辦事的,和你無冤無仇,不會故意把你們劃到路北去。?。 ?/p>
“你這么說不行,我可以給你找證人,證明我的老房子在大道當中?!?/p>
“老趙同志啊,就算你的老房子在大道當中,現(xiàn)在你住在了路北的新房子,劃歸農(nóng)業(yè)區(qū),就是農(nóng)業(yè)區(qū)的人,按規(guī)定就不能發(fā)給你城市居民戶口本?!?/p>
“我不住路北了!”
潘凡笑了:“那怎么行?要是都像你這樣,從路北搬回路南來,不是亂了嗎?再說,你搬到路南來,住哪里?”
趙志道毅然決然地說:“我找房子?!?nbsp;
潘凡搖頭:“晚了。路南的住戶,我都進行過摸底調(diào)查,你要搬到路南來,得經(jīng)過區(qū)政府批準?!?/p>
“你不就是區(qū)政府的人嗎?你給我批準!”
潘凡又笑了:“老趙同志,我是辦事人員,沒有那個權(quán)力,你這個是要政府全體討論,全體通過才行!”
趙志道很悲壯地說:“反正今天不發(fā)給我城市戶口本兒,我就不走!”
潘凡站起來,表情也嚴肅了:“怎么,逼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把你的家底兒抖出來?”
趙志道聲音小了:“抖吧,我們家又沒有見不得人的事兒!”
潘凡說:“那我就抖了!你家,你是農(nóng)民,對吧?你父輩也是農(nóng)民,對吧?這也沒什么,我們這些人,三代以上差不多都是農(nóng)民??赡銈円患伊冢侠仙偕倌心信?,都在路北大柳樹村分有土地,?。∧銈儾荒苡衷谵r(nóng)村分有土地,又在城市里吃商品糧啊!再說原先大道當中那幢房子,那是你們家的嗎?不是吧?那是你一個遠房侄子的。人家參軍入伍了,只不過讓你家照看一下房子。”
趙志道猶自強詞奪理:“可他總是要復員回來的!”
“我們通過部隊上征求過他本人的意見,只要他復員分配到城里了,政府是要負責給他安排工作的。那就當然要發(fā)給他戶口本兒。而且呢,單位也要幫他解決房子問題。這些,和你家沒什么關(guān)系的呀!你一次次找我來要城市戶口本兒,沒什么道理啊!”
一直在旁邊平息諦聽的張廣泰,神色漸漸愁苦黯淡。圍著他的人,擠得他透不過氣。大翠愁色比他還濃,低著頭也不敢看他一眼,擺弄辮梢兒。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趙志道嘟噥著悻悻而去。
潘凡見趙志道走了,就對周圍的人說:“我們受政府的委托,辦理一切的戶口問題,那是一手托雙方,既要對百姓負責,也要對政府負責啊!要都像剛才那個人似的,我們具體的辦事人員就束手無策了!”
他左右看了看:“那位張廣泰師傅呢?”
“我在這兒。”
“您跟我到里屋去一下……”
張廣泰默默跟著走進里屋,潘凡關(guān)上門說:“張師傅,您親眼看見了吧?”
“看見什么了?”
“我們的工作有多難??!除了今天來的這些人,統(tǒng)計下來還有一二百戶呢。都是這樣那樣的借口,不想再當農(nóng)民了,不愿再種地了!有些情況我們也同情,也在向上級反映,力爭幫助合理解決??墒司牛鞘呛鷶囆U纏,無理取鬧!”
張廣泰剛才就被挫了鋒銳,再聽他這么一說,極為難地說:“可……我不是不愿……我也有我的難處啊!我一家沒有城市戶口本兒,我和我二兒子那就當不成工人?。 ?/p>
潘凡將張廣泰拉到窗前,耳語道:“你家的情況也特殊,該考慮合理解決。請相信我的話!但是今天,我希望您這位受人尊敬的工人師傅,替我們起個帶頭作用?!?/p>
“可我……怎么起呢?”張廣泰一頭霧水。
“心里有什么感想就說什么感想唄!也不過是工農(nóng)一家親,國家很快就會消除城鄉(xiāng)差別那些話!你說比我說對他們有影響力,求求你了!”
張廣泰正沉吟猶豫著,卻已被潘凡推出了里屋。一出屋,潘凡就大聲說:“諸位,諸位,張師傅有話要對大家說!”
張廣泰干咳一聲,不得已地說:“同志們,劃到了街北的同志們,大家不要在這兒磨了吧!剛才潘同志跟我交底了,我們哪家哪戶的情況,政府那都是預先經(jīng)過了調(diào)查的。該發(fā)的自然會補上,不該發(fā)的磨也沒用啊,是不是?新政府千頭萬緒的,不容易。大家也要體恤政府??!再說,什么農(nóng)村人啊城里人啊,不都是新中國的公民嗎?將來消除了城鄉(xiāng)差別,生活在哪兒不一樣啊!”
人群里有人問:“消除城鄉(xiāng)差別,那得幾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