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執(zhí)迷(2)

在最深的紅塵里重逢 作者:白落梅


早在倉央嘉措來到人間的時候,他的人生就已經(jīng)寫好了判決書。對他一直管束嚴厲的桑結(jié)嘉措突然有些害怕了,害怕這個倔強的孩子會做出至死的抵抗??伤M麄}央嘉措死嗎?如若倉央嘉措死了,那西藏的政局豈非名正言順地落入他的手中?那時候,他可以再去尋找一個轉(zhuǎn)世靈童,做他的傀儡。可是拉藏汗會放過他嗎?大清皇帝能放過他嗎?不,桑結(jié)嘉措必須要倉央嘉措留下,繼續(xù)做他的手中的棋子,過河的時候,他需要他。

拉藏汗聽聞此事,亦匆匆趕來,他要制止倉央嘉措的決定,因為他擔(dān)心倉央嘉措的離去,會令桑結(jié)嘉措有機可乘。對拉藏汗來說,這個有名無實的活佛,并非是他真正要對付的目標(biāo),他揚起的那只弩箭,是要朝準(zhǔn)桑結(jié)嘉措的心臟射擊。到那時要擊敗倉央嘉措,當(dāng)是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了。多么可笑的事,拉藏汗不是上書給康熙帝,告知倉央嘉措是假冒的活佛嗎?為何此時卻懼怕他決然離開,可見一個人為了權(quán)欲,縱是不擇手段、出爾反爾亦在所不惜。

沒有人知道,倉央嘉措是因為何種理由,收回了他在扎什倫布寺說出的話。是出于對桑結(jié)嘉措的忍讓?是出于對拉藏汗權(quán)威的懼怕?是他始終放不下絡(luò)繹不絕的朝圣者?又或是桑結(jié)嘉措答應(yīng)了他何種條件?總之,倉央嘉措繼續(xù)留在了布達拉宮,做他的至尊活佛,那個微不足道的心愿,終究沒能實現(xiàn)。那一襲紅色僧袍,披在身上,為什么總是讓他心煩意亂?

倉央嘉措企圖在雨中奔跑,可是轉(zhuǎn)了一個圈,又回到了原地。布達拉宮的朝圣者并不會因為市井的傳聞而減少半分,他們不信,不信拉藏汗的謠言,在他們的心中,倉央嘉措就是他們的活佛。一個可以寫出如此美妙詩句的情僧,又怎么會是假的達賴?他分明就是神佛的化身,他的詩句就是雪夜里的熊熊篝火,是沙漠中隱現(xiàn)的綠意,是黑暗中綻放的一絲光明。

這些生動的情歌,在拉薩城的街頭傳唱得更加響亮。八廓街的小酒館,因為曾經(jīng)有過一位叫宕桑汪波的風(fēng)流青年,而夜夜客人爆滿。他們都知道,那位沉迷于酒館的浪子,就是住在布達拉宮的活佛倉央嘉措。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對他的敬意,反而令他們覺得,這個佛是最慈悲的,因為他沒有站在遙不可及的高度,等待他們翹首企望。而是深入民間,與他們一起享受煙火迷離的美麗。

原來人的心都是這般的軟弱,渴望柔情與幸福。我們從來都不愿意看到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殺伐,不愿意接受戰(zhàn)爭所帶來的浩蕩洗劫。倘若每個人都心存善念,安于平淡,在屬于自己的小城里像花開一樣微笑,如鶯燕一般歌唱,那該多美?;蛟S非要等到千帆過盡,百味皆嘗,才甘愿守著山青水靜的鄉(xiāng)野,過最清淡的日子。那時候,是否有一支情深的筆寫下湛藍的天空、純凈的云朵,以及古老的村莊和村莊里那些平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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