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像是年頭很老的玉石,但沒那么沉重,有一指來長,兩指來寬,形狀并不規(guī)則,疙里疙瘩的泛著白,還帶著一些黑綠色的斑紋。從來沒聽過見過這種東西,看來又不像古董,晚上到家,拿去請教白糖的爺爺。
白糖的爺爺當(dāng)過算卦老道,也做了好些年當(dāng)鋪的掌柜,拿眼一看這東西,連連搖頭,表示從沒見過。像玉肯定不是玉,這些黑綠色的紋理,也不是銅沁,古玉和青銅器一起埋到地下,年深歲久,青銅之氣侵入到玉的氣孔中,會形成深綠的沁色,那叫青銅沁。如果古玉是放在尸體旁邊,死尸腐爛的血水泡過玉器,年頭多了是黑色,是為血沁。這東西上的斑紋色呈黑綠,又不成形狀,多半是仿古玉的西貝貨,什么是西貝貨?西貝加起來念個賈,江湖上避諱直接說“假”字,就拿西貝二字代指假貨,一個大子兒也不值。
表哥聽完十分掃興,又想這皮包里有證件和票據(jù),還是還給失主為好,轉(zhuǎn)天還沒等送交派出所,那位老北京就急匆匆地找來了。敢情這位也夠糊涂,回到家才發(fā)現(xiàn)包沒了,也想不起來丟在哪來,一路打聽過來,問到表哥這里,表哥就把皮包還給人家了。
那位老北京感激不已,主要是這些票據(jù)事關(guān)重大,搞丟了很麻煩,他拿出那塊假玉要送給表哥。表哥執(zhí)意不收,另外也生氣這人虛情假意,拿這東西來糊弄自己。
那位老北京說這東西確實不是玉,它是哪來的呢,您聽我跟您說說,我老家兒是正紅旗的旗人,前清時當(dāng)皇差,守過祿米倉,祿米倉您聽說過嗎?明末清初,八旗鐵甲入關(guān),大清皇上坐了龍庭,給八旗各部論功行賞,這天下是八旗打下來的,今后有這朝廷一天,八旗子弟就有祿米,到月支取,這叫鐵桿莊稼。當(dāng)然根據(jù)地位不同,領(lǐng)多領(lǐng)少是不一樣了,屬于一種俸祿,可以自己吃,也可以拿到市上換錢。朝廷存米的地方就叫祿米倉。倉里的米年復(fù)一年,新米壓著陳米,整個滿清王朝前后兩百多年,最底下的米不免腐爛發(fā)霉。趕到大清國玩完了,那祿米倉里的米還沒見底,不過底下的米早就不能吃了。再往后日本鬼子來了,這小日本子太摳門了,據(jù)說他們天皇喝粥都舍不得用大碗,哪舍得給咱老百姓吃大米白面啊,發(fā)明了一種混合面,拿那些糧食渣子,配上鋸末讓咱吃,這東西畜生都不肯吃,硬讓咱老百姓吃,也不知吃死了多少人,那混合面里就有祿米倉存了幾百年的陳米。那時候我老家兒還守著最大的一處祿米倉,讓小鬼子拿刺刀逼著,也不敢違抗,整天在倉里挖出那些豬狗都不吃的陳米,用來做混合面,結(jié)果挖到最深處,發(fā)現(xiàn)了好多這種化石。相傳這是地華,華乃物之精,陳米在特殊環(huán)境下變成了石頭,所以表面疙里疙瘩,都是米變的呀,最后數(shù)一數(shù),挖出這么二十幾塊,天底下可就這么多,再多一塊也找不出了。這么多年一直收藏在家里,這次到天津是有個朋友很想要,因此給他帶了一塊。
這位老北京說這東西雖然不值什么錢,但也少見,就想送給表哥略表謝意。
表哥一想這不就是粟米形成的化石嗎,那黑綠色的斑痕都是霉變物,誰愿意要這種破玩意兒?于是推辭不受??赊D(zhuǎn)過年來就后悔了,悔得以頭撞墻,原來有日本人收這東西,也不知道是研究還是收藏,反正是一塊能換一輛小汽車,那時萬元戶都不得了,一輛小汽車是什么概念?
表哥總撿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些值錢有些罕見??砂纯聪嗟恼f,他這人手掌上有漏財紋,撿到什么好東西也留不住,所謂“物有其主”,那就不該是他的東西,可換個角度想想,這些經(jīng)歷本身,又何嘗不是一件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