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沒有要離開你啊?!背杀酱绱髞y,母親肯定是知道自己和父親見過面了,可是母親怎么會知道自己會遇到父親呢?肯定不可能是趙旭告訴她的,今天她也沒有要司機(jī)送,難道……母親沒道理會跟蹤自己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卻無暇細(xì)想,只能輕聲哄道:“媽你別哭了,我一直都在這里呀?!?/p>
成冰攙著母親坐起來,扶著她進(jìn)衛(wèi)生間洗臉。母親捧著熱毛巾緊緊地捂著臉,良久才抬起頭來,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和成冰。成冰怔怔地看著鏡中的母親,說不出的喪氣——事情怎么突然變成這個局面?
“媽媽,今天爸爸找我,是想……”
“你想去看你爸爸為什么不告訴我?”
成冰還未及辯駁,母親已轉(zhuǎn)過身來,目光中有轉(zhuǎn)瞬即逝的凌厲:“你要是想跟你爸爸過,我也不會攔你?!?/p>
“媽你說什么呢?”
“你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作選擇,你要是覺得和媽媽過太委屈,不自由,你就去和你爸爸過吧?!?/p>
“媽!”事到如今,已無法去追究到底母親是怎樣知曉的,跟蹤也好,無意也好,都不重要。成冰最清楚母親的性子,尤其在今天和父親深談之后,她更了解母親這不近人情的話語背后,藏著多少隱忍。那種望不見底的驚駭,如層云堆雪滾滾襲來。她試圖解釋今天的事情:“我不知道爸爸會去,我真的不知道,趙旭約我……媽你不信我們打電話給趙旭好不好?我發(fā)誓我真的不知道爸爸會去……爸爸是想告訴你,他從來就沒有忘記你……”
“媽媽累了,”母親轉(zhuǎn)過頭去,“你讓楊媽晚上不要做我的飯了。”成冰不甘心道:“爸爸心里從來就沒有放下過媽媽,你為什么就從來不給爸爸解釋的機(jī)會呢?”
“前兩天你說想做旗袍,我請了師傅下午過來量身,你喜歡就多做兩件吧?!?/p>
母親常時和她說話都是極逗樂的,這樣冷淡顯是還在生她的氣,成冰不敢再加辯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關(guān)上門,連個背影也不給她。
為什么明明是最親近的人,現(xiàn)在卻有著最遙遠(yuǎn)的距離——她是從媽媽身上掉下來的肉,母親常常這樣說。在他們一家三口舉手表決的時候,父親常常抱怨她們母女合起伙來欺負(fù)他,母親便笑著說:“冰冰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十月懷胎呢,容易嗎我?”
十月懷胎,血脈相連,骨肉難分,可從她出生的那一刻,終究還是分離了。她漸漸地長大,母親一日日變老,不管她們看上去有多么像“姐妹淘”,仍無可避免地分裂成兩個個體。
沒兩天父親居然過來了,成冰不敢奢望這是個轉(zhuǎn)機(jī),果然事情發(fā)展得比她預(yù)期得更加迅速,父親是來和母親去民政局辦手續(xù)的。母親并不為難他,看他望著成冰欲言又止便道:“辦完手續(xù)中午一起出去吃個飯吧?!?/p>
成冰歉然地望著父親,父親拍拍她的肩,倒像是要安慰她似的:“要不還是在家吃吧,菜場也不遠(yuǎn),開車一刻鐘就到了,我去買菜吧?”
母親意外地沒有反對,父親久未下廚,成冰不記得家里有多久沒有這樣開過伙,大概這兩年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買的都是成冰愛吃的菜,補(bǔ)血的豬肝湯,口蘑炒菜心,都是父親最拿手的家常菜。擇菜時她蹲在廚房和父親講學(xué)校里的趣事,母親也不參與,只是隨手翻閱茶幾上的經(jīng)濟(jì)雜志。
她心里的歉疚說不出口,父親卻十分明了她的難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媽媽決定的事情,是不會回頭的,我只是……只是不死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