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文　圖／劉文

劉文

《萌芽》超人氣作者　2009年6月“新概念之星”

壹

仲夏時節(jié)，即使坐空調(diào)車依然會滿身大汗，更何況沈依依還坐在了汽車的發(fā)熱箱上。好不容易挨到車到站，她貼著陌生人裸露的肌膚，從令人窒息的汗餿味兒里往外擠，隱隱約約聽到市中心那個大擺鐘沉悶地敲響了三下。

如果不是每年九月開學的時候都有一個供新生展示才藝的迎新晚會，如果她不是處處都要出人頭地絕不甘于人后的沈依依，哪里需要在僅有的一個月假期里每天頂著大太陽擠半小時的公交去學拉丁舞。沈依依一邊冒著扭傷腳踝的危險踩著高跟鞋小跑，一邊狠狠地罵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

好久沒有踏上這里的土地，城市早已換了模樣，地鐵和城際公交線路熱熱鬧鬧地將城市肢解，河流被填平，住宅區(qū)被拆遷，她繞著新起的金碧輝煌的摩天大樓轉(zhuǎn)了好幾個圈后才發(fā)現(xiàn)“可可舞蹈工作室”的招牌，門口貼著幾張同一個男人的照片，旋轉(zhuǎn)，踮腳，踢腿，斑斑駁駁地掉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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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遲到了半小時，她隨便找了個淌著污水的洗手間換上黑色的舞裙，然后一臉歉意地敲門進去。

不大的練功室里有幾對兒人在翩翩起舞，音響里放著20世紀70年代流行的歐美老歌，間或的雜音并沒有影響大家跳舞的熱情。沈依依側(cè)身躲避著開始熱烈旋轉(zhuǎn)的男女，伸手捋一捋頭發(fā)，在滿房間的鏡子里看到無數(shù)個手足無措的自己。

“先做一下準備活動吧，下課后留下來，我單獨教你?！币粋€穿白色襯衫黑色鉛筆褲的身影經(jīng)過她時，空氣中飄來這句輕微的耳語，她循聲望去，那個身影舒展著手臂，左腳尖在地上蹭了一下，身體就輕盈地轉(zhuǎn)了好幾圈，柔軟的腰部劃出波浪般的弧線，像盛開的水仙。

她隱隱覺得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貳

上一次跳舞還要追溯到初二的時候。

歷來校文藝節(jié)都是為了敷衍一下教育局素質(zhì)教育的號召，沈依依彈個鋼琴，韓遲拉個小提琴就能對付過去，沒想到新上任的校長下令舉行集體舞大賽。班主任陶然連夜把文娛委員沈依依和韓遲喊到辦公室，給了他們一段倫巴舞的錄像帶，讓他們學會了帶領同學們跳。

放學后，沈依依和韓遲依然在好不容易借來的多媒體教室里用陶然的筆記本一遍遍放著那曲倫巴。韓遲是典型的美少年，脖頸修長，肩膀?qū)掗煟聿捻犻L而挺拔，有著女生都羨慕的小蠻腰和一雙長腿，雖然只是自學，但是他舉手投足間都富有神韻，旋轉(zhuǎn)和擺蕩做得有板有眼, 柔軟的腰部劃出波浪般的弧線，像盛開的水仙。

沈依依的協(xié)調(diào)性向來就不好，好不容易不再左腳踩到右腳，動作卻做得實在不敢恭維，將柔美的倫巴跳成了公園里大媽們的扇子舞。她停下腳步，無奈地揉著肩膀。韓遲走到她面前，伸出了右手。

那個夜晚，她平生第一次與男生有肌膚接觸，他的手搭在她腰部，暖暖的，癢癢的，仿佛是一股細微的電流，她感覺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漸漸就頭重腳輕起來。他英挺的鼻子和輪廓鮮明的下巴猝不及防地倒映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她則在他的瞳仁里看到了局促不安的自己。

叁

她兀自靠著墻角發(fā)呆，沒注意到跳舞的人都漸次散去，他走到她跟前，有些奇怪地看著這個發(fā)了整整一小時呆的女生。

她察覺有人擋在身前，匆忙抬起頭，慌亂間看到了他英挺的鼻子和輪廓鮮明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