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日本的時候,偉民每天給素馨打一個電話,講他是如何如何地思念她。他說他只是給朋友的公司幫幫忙而已,半年之內(nèi)肯定回去。
后來電話改成了每個星期一次,他說公司經(jīng)營得很好,他每天都會有大堆的事情要做。
再后來又改為半個月一次。素馨沒有絲毫抱怨,她知道他很忙,只是叫他多注意身體。她沒有對他講,秋天到了,開始有梧桐的葉子變黃,落下來了。她沒有對他講,地上已經(jīng)積了一層落葉,深秋的涼意四處彌散。她也沒有對他講,秋風(fēng)有了凜冽的味道,梧桐樹上的葉子所剩不多了,不知道他還來不來得及趕回來,真擔(dān)心它們會一夜之間落個精光。
他們在電話里只談時局,談物價,談她編發(fā)的有趣味的稿子,談他的職位一升再升。沒有人提起梧桐,提起冬天,提起暖暖的爐火和模糊的約定。
她沒有問他,梧桐葉盡時的承諾,可還算數(shù)嗎?
直到有一天,素馨突然發(fā)覺偉民似乎許久沒打電話過來了,便翻出他留下的號碼撥打過去。對方說,許先生被公司派到英國去處理業(yè)務(w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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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天仿佛來得比以往早,而且緊隨其后的是一場大雪,整座莊園一時間銀裝素裹。
黃昏時分,蔣宇俯身在畫室的窗口,他想,那女子今天該不會出來了吧。正想著,風(fēng)雪深處那個瘦弱的身影漸漸清晰。不知是風(fēng)太大了,還是雪太深了,每走一步她都是很吃力的樣子,幾欲跌倒。再邁了幾步,終于摔倒在地上。蔣宇忙沖到樓下,奪門而出。
前一天大夫來過,說素馨略微感染了風(fēng)寒,須靜養(yǎng)幾天。
蔣宇扶她躺在畫室的小床上,蓋上厚厚的棉被。她雙手冰涼,臉頰卻是滾燙的,已有些昏迷。蔣宇將爐火撥得熊熊燃燒,又投進了幾塊煤炭。見她醒了過來,他忙將煮好的姜糖水端過去,喂她喝下。
她怯怯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你了。起身便要走。
蔣宇找來一件大衣給她披上,又親自送她到門口,還是不放心,風(fēng)雪似乎又大了些。他便扶著她走到路上,說要送她回家。進了家門,素馨正欲招呼他,他卻走近鐵爐,左右撥弄了幾下,火焰便烈烈作響了。他把素馨在臥室安頓好,便離開了。
幾天之后,素馨的身體好些了,便親自把那件大衣送還回來,還帶了自己做的吃食來道謝。
知道她是一個人住,冬天里又不會擺弄爐火,蔣宇于是常去幫忙,讓她的房間里總是暖暖的。這樣就不會凍壞了,他說。
一來二去,二人也就成了朋友。而蔣宇,似乎愿意跟她更親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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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jié)的時候,素馨正逢一個晴朗的天氣,將屋子里外打掃得干干凈凈,準(zhǔn)備過年了。書房里的電話丁零零響起來,接了,是偉民。他問她春節(jié)好,說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英國了,公司在這邊有業(yè)務(wù),見他能力強才派了過來。他說一直忙得焦頭爛額,實在抽不出時間打電話。
素馨只是說,工作固然重要,但也要多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只看見梧桐的枝丫在風(fēng)中搖擺,光禿禿的,早已不見了一片葉子。
冬去春來,又到了夏末。
下午的陽光將整座莊園染成金燦燦的一片。蔣宇只等著素馨出來散步,這是她不變的習(xí)慣。他招呼了她好幾聲,她卻只顧著在梧桐的密影下發(fā)呆。等她終于回過神來,便伸手示意她到樓上來。
畫室的中央有一個木架,揭開覆蓋著的青色苫布,那幅畫便呈現(xiàn)在眼前。蔣宇說要為她作一幅畫,征得了她的同意才動筆,到現(xiàn)在,怕是畫了有好幾個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