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恐 懼(6)

中國中篇小說年度佳作2011 作者:賀紹俊


王小雁是國文系同學(xué)中和梁君最要好的女生,彼此間是無話不談的,只有她知道梁君和戴易要實(shí)行同居。王小雁是戴易的鐵桿粉絲,她在心里也是十分傾慕系里的體操王子的。說實(shí)話,對梁君她是有一點(diǎn)妒忌的,但友誼還是占了上風(fēng),所以她無條件支持梁君。那一天上課王小雁發(fā)現(xiàn)一向用功的梁君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心中明白梁君一定是有了心事。下課后,她在走廊等著了梁君,問她,你那個計劃怎么樣了?梁君說,泡湯了,我沒錢租房子。王小雁說,那算什么事?讓戴易租就是了,你一個女孩子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梁君說,戴易有他要忙的事。王小雁說,什么事能比過你們這件事?你不說,我去跟他說。梁君拉住王小雁,說,不騙你,他真的有事情要忙,算了,還是我自己想辦法吧。王小雁說,要有辦法你早就想出來了,你還不是沒有辦法?戴易忙什么,不就是學(xué)生游行集會的事情?梁君說,可不是,他分不開身啊,他是游行活動的組織者呢,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媽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錢就是她兒子,她成天摟著錢兒子睡覺呢。王小雁說,那怎么辦?真是急死了。梁君看著王小雁,撲哧笑出聲來,她說,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看你的樣子比我還著急,說吧,你是不是也要實(shí)行同居?趕緊交代,哪個是你的他?王小雁說,我倒是想和誰同居呢,可惜還沒找到那個人,我是把你當(dāng)成自己了。想不到你忙乎了這么多日子,連戴易的毛也沒摸到,我還想讓你說說經(jīng)驗?zāi)?。梁君說,你真是沒羞。兩人鬧了一會兒,王小雁說,我回去也找點(diǎn)什么衣服當(dāng)?shù)?,有一點(diǎn)算一點(diǎn)吧。梁君說,小雁,謝謝你了,我真是一點(diǎn)轍沒有了。

王小雁沒去成當(dāng)鋪,她甚至沒回到家,因她在路上看到了戴易。一見戴易,王小雁就說,姓戴的,你還在這躲清靜呢,你那位卓文君可是要急死了。戴易不明所以地問道,你說的是什么事???王小雁說,梁君已經(jīng)把房子找好了,可是她媽媽不同意你們實(shí)行同居,她不同意,梁君就沒錢租房子,她現(xiàn)在要急死了,你還在這里躲清靜。戴易吃了一驚,看得出梁君母親很喜歡他,怎么會不同意他倆同居呢?想必老太太一定有自己的原因。聯(lián)想到家里也沒給他回信,戴易想,老人們很可能有自己的一番心思,但是不管什么心思,都阻擋不了他和梁君實(shí)行同居。

戴易來不及和王小雁多說,匆匆去找梁君。在國文系的教室里,戴易找到了梁君,梁君正在上課,戴易等不得下課就闖進(jìn)教室把她拉了出來。他問梁君說,出了什么事情,你媽媽不同意我們同居嗎?梁君說,可不是,算你說對了。戴易說,沒錢租房子了?梁君說,這個不用你操心,我會想出辦法的。戴易說,那就算了。梁君瞪起大眼睛,說,什么算了,你打退堂鼓了?戴易說,怎么會?我是說我來想辦法。梁君說,你有什么辦法?戴易說,你別管了,錢我會搞到,房子的事還是你張羅,我實(shí)在是分不開身。梁君有一點(diǎn)不高興地說,還有什么事比我們的事更重要?。磕憔烤乖诿κ裁??戴易拉著梁君的手,說,君,請你相信我,我的確有很重要的事情,有時間我會告訴你,現(xiàn)在我要走了,放心,錢的事我負(fù)責(zé)。說罷,一溜煙地跑走了。

戴易給上海打了電報,他是打給母親的,在電報中他說急需一筆錢用,讓母親趕緊寄過來,越快越好。

管家把電報拿給戴易的父親,他說,是我的嗎?管家說,電報是少爺打給夫人的。父親說,既是打給她的,你給她看。戴易的父親想,一定是戴易把處朋友的事情又告訴了自己的母親,這樣也好,省得他跟夫人說了,事情早晚要捅破。夫人看罷電報,對丈夫說,是易兒的電報。戴易父親說,早前他寫信給我了,說罷獨(dú)自上樓了。夫人對管家說,你趕緊去電報局,給少爺寄一筆錢,他急等著用。管家走后,夫人上樓對丈夫說,易兒來信說什么了?戴易父親反問她說,打給你的電報說什么了?夫人說,我先問的你。戴易父親笑說,本來不想告訴你,怕你煩惱,易兒信中說,他在北平處了一個女朋友。夫人說,是嗎,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訴我?戴易父親說,正要告訴你呢。夫人說,那可怎么辦,我們怎么對顧家說?那女孩什么樣啊,也在燕大讀書嗎?戴易父親說,這一切他都沒說,只說那女孩也讀的燕大國文系。夫人說,按說一個女孩子能讀到燕大國文系也很難得。戴易父親說,顧家小姐不一樣讀光華家政系?夫人說,說得是啊,我還是喜歡顧家女兒,自己看著長大的,北平那女子見也沒見過,不知能不能喜歡起來。戴易父親說,我也和你一樣的意思,我是堅決地不同意。對了,忘記問你,易兒打給你的電報說了什么?夫人說,他急等一筆錢用。戴易父親問道,你寄給他了嗎?夫人說,剛剛讓管家去寄了。戴易父親說,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夫人說,你不說他也給你寫了信,我以為他來信也是錢的事。又說,就是一點(diǎn)錢,有什么大不了。戴易父親說,我哪里是舍不得那一點(diǎn)錢,我是怕他和那個女孩子實(shí)行同居呢,現(xiàn)在這種事情很時髦啊。夫人說,那可怎么得了?戴易父親說,寄也寄了,說什么也晚了,但愿他不是為了同居的事。

兩天以后,上海那筆錢就寄到了,但是梁君找好的房子卻被東家租給了別人。梁君煩惱地說,都怨我媽,錢成她的兒子了。戴易說,也不怪她,要怪就怪我。錢在手中不怕租不到房子,錢放你這兒,你慢慢找房子吧,不急。梁君說,為什么不急?我在家里再也住不下去了,我媽和我一句話不說。戴易笑說,不光是她和你不說話吧,你急著搬出來,是為了我們實(shí)行同居吧?梁君說,那當(dāng)然,你不想嗎?戴易說,我比你還想。梁君說,咱倆同居總要登報宣布一下吧。戴易說,說得好,我早想好了同居宣告。梁君說,你怎么說?戴易說,燕大國文系梁君小姐和戴易先生本日實(shí)行同居——這樣說行嗎?梁君說,有什么不行?那天還要請同學(xué)們來慶祝一下。戴易說,一定要請,國文系學(xué)生登報實(shí)行同居,我倆是第一對呢。君,你期待那一天嗎?從那一天開始,你就是我的愛人了。梁君說,你這叫什么話,我現(xiàn)在不是你的愛人嗎?戴易說,不光現(xiàn)在,你永遠(yuǎn)是我的愛人。梁君依著戴易說,可是我總覺得你心里還有別的事情,我問你,在你心中,我是最重要的嗎?戴易說,君,你看見眼前這一泓碧水嗎,你就像這一泓碧水一樣,我心中有一個永遠(yuǎn)的未名湖,還有一個如同未名湖的女子。梁君神往地說,未名湖還是錢穆先生起的名字呢,這個名字真好,你看,湖水多么美麗?。〈饕讻]有回答梁君的話,他想,表面看這是一泓平靜的湖水,其實(shí)水里面暗藏著波瀾呢。

戴易心里想著的是即將舉行的游行示威,說實(shí)話,這一樣是讓他期待和興奮的。戴易不知道,有一個人和他一樣急得要命,那個人就是錢師。連上峰都知道進(jìn)步學(xué)生要舉行示威游行,然而這么多天過去了,關(guān)于學(xué)生游行的路線、集會的地址錢師還一無所知。派出去的警察和便衣一個一個溜回來,每個人都讓他罵得狗血淋頭。罵歸罵,事情還得讓他們?nèi)マk,看來還得恩威并施。錢師指著下屬的腦門兒說,你們這些草包還回來干什么?告訴你,誰要是打探出學(xué)生集會游行的地點(diǎn),本局長獎勵兩根金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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