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相信有這樣的人,因為守候而躲到了世風(fēng)之外,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了故事。
故事里的韓翊和柳氏,婚后濃情蜜意,過著如膠似漆的生活,喜鵲登枝,第二年,韓翊中了進(jìn)士,因為不舍得和嬌妻分開,所以遲遲流連不去赴任。
有時候天地造物也真糊涂,關(guān)鍵時候,男人優(yōu)柔寡斷不思前程時,總是身邊的那個女子審時度勢,顧全大局,軟語溫言相勸,大丈夫當(dāng)為國建功立業(yè),小女子自會在家守候。
得了提醒,又得了保證,他再也沒有理由推托,回家省親一去就沒了消息。
柳氏身邊的錢財只支撐了不到一年,最后只得變賣首飾以度日。
原本安定下來的心,再一次動蕩地被掛在了風(fēng)里,他不在的日子,四季也不那么分明了,她朝思暮想日盼夜念,只愿他能平安地回來,告訴她路程有多遠(yuǎn),那邊有多麻煩,肩上扛的擔(dān)子太重,總也脫不得身回來。
不管有多難,她都要等,而且,一定要等到他回來。
很快,安史之亂爆發(fā),京城動蕩,容貌絕美的柳氏知道自己將面臨多大的危險,她剪掉頭發(fā)涂亂臉龐,寄身于法門寺。
在這一隅安寧下,她的心更加茫然,江山都可能易手,她又該怎樣舉旗去討伐她和他的緣分呢。
每日里晨鐘暮鼓對著天空發(fā)呆,又在佛音青卷中收心祈禱,暗含的淚,都化成了堅定,她生命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和他團聚,再也不要分開了。
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
別問是劫是緣。
此時的韓翊,已被侯希逸請為幕僚,待長安政局平穩(wěn)后,韓翊派人尋訪柳氏,并在一個絲織的提囊上寫了一首詩。
章臺柳,章臺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縱使長條似舊垂,亦應(yīng)攀折他人手。
這首詩其實沒有多少寫作上的技巧,深夜里讀起來,卻能感覺到韓翊隨軍隊戎馬征戰(zhàn)途中,那份傷懷的憂慮,他對柳氏有著深深的惦記和濃濃的愛,只是苦于動亂時期,人人命運難安,柔弱而貌美的柳氏能保全自己嗎?
韓翊的一問重千金,那是壓在他心上的無形的封印,幾乎讓他無法呼吸,只有這樣看似壯烈的輕言,托著他最后的屹立。
柳氏捧著詩,攢了太久的淚一齊涌了上來,他們分開了幾個春秋,都有了想重逢怕重逢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怕再見的樣子不是想念的場景,怕的是對面那個人,丟了歸認(rèn)的心。
柳氏對韓翊的擔(dān)憂,如何不懂。
一朝委屈落了草,卻是那樣頑固的悲憫,凄凄惶惶,她無法怨。
楊柳枝,芳菲節(jié),所恨年年贈離別。
一葉隨風(fēng)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
她怕的是歲月催人老,她已不是春天的好年華,心疲倦,面色也有了風(fēng)霜,即便他回來,只怕也已不再愛。
女子的心,如嬌花嫩蕊一般楚楚可憐,等到歲月深處,盼來良人回轉(zhuǎn),聽他的腳步到了門口,心里的相思忽然就變成了恐慌,衣服不對了,頭發(fā)也不對,最惱人的是容顏,已經(jīng)再也回不去了,那個急切趕回來的人會不會失望,會不會,就此收回了愛。
若如此,她寧愿一直一直地等,也不愿看到愛斷絕。
他們在詩里這樣說,只是給自己留一個懸崖般的退路,多難得的懂得,不難為他,也不難為自己,只怪這歲月傷人世道不穩(wěn),只怪我和你,有過這么一次分離。
卻也彼此明了堅韌的心,從此是貞靜地等著他來尋她,這等待里的數(shù)時辰,一時一秒都是喜。
青青章臺柳,宛然又遇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