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芒果香
后來就再也沒見過他。她上網(wǎng)的時候,他的頭像總是灰色的。她看著屏幕上,自己打出來的字,一行一行地跳上去:“校園里雞蛋花開了。”沒有回應(yīng)。
她十八未滿,夏至未至。十七歲的冬天,在應(yīng)該上晚自習(xí)的時候,她基本上都去專放老片的藝術(shù)電影院,銀幕上李察基爾將被絞死的剎那,她終于哭出聲來,冰涼冰涼地掛了一臉。
身邊有人碰碰她,遞過來一顆--棒棒糖。她恨人家當(dāng)自己是小孩,卻抵御不了甜的誘惑,還有悉蘇的金銀紙。
燈亮的時候,她還沒吮完。她臉上有一塊凸起慢慢移動,那是棒棒糖,從她嘴的這邊到嘴的那邊,過一會兒又慢慢移過這邊,他忍不住就笑了。這一笑,就看出他的中年。
那棒棒糖有一種濃郁的、熱帶的味道,他說那是芒果香。
他陪著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動物園,豹與獅都睡著了;她的校園,課后空曠無人,他把大衣鋪在地上,叫她坐,她看著他明顯不夠暖的毛衣,不自覺就偎在他懷里,吊在他頸子上。他每天帶一根棒棒糖給她,每一根都帶芒果香。她舍不得問,“是在哪里買的?”如果知道,這其實只是非常平凡的,所有便利店隨處可見的品種,會不會,就沒那么甜。
他偶然接電話,她聽見電話里有個尖尖的小聲音,“爸--”她是吃掉了該屬于她的棒棒糖吧?
棒棒糖一根一根地少下去了。
那是唯一她覺得溫暖的冬天。她從來沒有那樣地懼怕冬天過去。
冬天還是過去了。期末考試之后,她被家里關(guān)了起來。
正月初一,去給外公拜年的當(dāng)兒,她踏著雪找了一個網(wǎng)吧,打開好久沒用的QQ:“你還好嗎?你想我嗎?”他的頭像,是灰的。
她會永遠(yuǎn)記得長虹橋下的雪地,她縮在很遠(yuǎn)的角落,沒有被車印足跡踩臟,一顆眼淚砸下去一個小窩,很快把雪地砸出了麻子臉。
繼續(xù)長大,繼續(xù)全力備考。家人都不提這件事,假裝不記得一個高三女生的逃課、厭學(xué)。只是父親開始每天送她上學(xué)放學(xué)。
有一天,地鐵不滿不空的當(dāng)兒,上來一對青年男女,還有一個空位,可是他不坐,她也不坐。他拉著吊環(huán)站著,她便雙手環(huán)著他,忽地綻顏一笑,車廂里彌漫好聞的甜香,那是來自南國的、豐盛而早熟的夏之氣息。
機(jī)器女聲無情地報站,她忽然,很想趕緊長大……
太早萌發(fā)的愛意,如芒果生在雪地里,永遠(yuǎn)不會有成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