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冠病毒》Chapter8(1)

花冠病毒 作者:畢淑敏


病毒用一萬年的時間把恐龍殺死

我們只有等待今夏炙熱的陽光

于增風(fēng)那份文件中的最后一句話:“不要打開……你會后悔的……”

什么意思?

羅緯芝總覺得這個袋子里應(yīng)該還有什么東西才對,她把牛皮紙封口打開,像過去窮人抖面袋子尋求糊口的最后一小撮糧食一樣,拍了又拍,晃了又晃……結(jié)果徒費心機,什么也沒有,只落下一些碎紙屑。

于增風(fēng)到底留下了什么東西,既期望別人打開,又阻止別人打開呢?

誰知道這東西的下落?它藏在哪里?

無解。每天待在C區(qū),出也出不去,總是開會,這就是采訪的整個內(nèi)容嗎?如果瘟疫一天不除,他們就要無數(shù)次地開會?羅緯芝無奈。

吃過晚飯,又是慣常的和家中通話時間。羅緯芝向母親報平安,連晚上吃的菜譜都鸚鵡學(xué)舌一番,老人這才放下心來。臨結(jié)束電話的時候,老母親突然說:“芝兒,你有個叫李元的朋友?”

羅緯芝睖睜了一下,她不知道李元算不算是她的朋友,也不知李元是如何向母親介紹他自己的,含糊應(yīng)道:“啊,是。”

母親說:“他挺關(guān)心你的,也知道你到前線去了。你不是說沒有人知道嗎?看來和這個人關(guān)系不錯。電話里聽聲音,還是挺好的。”

羅緯芝哭笑不得。家有大齡姑娘未嫁,家長變得神經(jīng)兮兮,把所有打來電話的異性,都當(dāng)成了潛在的發(fā)展對象,即使在這舉國皆驚的時刻。羅緯芝說:“報上登了我的名字,他就知道了唄。他說什么了?”

母親說:“也沒多說話,就是問候。還說希望你記得吃藥。我也不知他說的是什么藥?!?/p>

“安眠藥。媽媽,保重啊,晚安!”羅緯芝放下電話。

不知是有意還是偶然碰上,郝轍也來打電話。他說得很簡短,說完后快走幾步,趕上了散步的羅緯芝。“你有時在會上突然說話,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郝轍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羅緯芝的肩頭。

羅緯芝輕輕甩開。郝轍相貌平平,年輕時生過很嚴(yán)重的痘痘,臉上遺留瘡斑。后來做過皮膚磨砂處理,但仍能看出痕跡,臉皮一塊塊不規(guī)則地發(fā)亮。身材還不錯,人到中年了,保持著青年人的體魄,沒有啤酒肚,雙腿筆直,走路很有彈性的樣子,豹子一樣漂亮的身形倒不令人討厭。不過,這是什么地方,什么時間?生死相搏,如何能勾肩搭背!但不能否認,就在郝轍骨骼堅硬的大手碰撞她肩膀的那一瞬間,一種美妙的感覺激蕩全身。她能清楚地感到那男人的手指像彈鋼琴似的彈動。

郝轍知趣地收回手,說:“患難時刻,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容易拉近。”

羅緯芝沒來由地想到了李元。是的,他惦記著她,這令人溫暖。

因為有事耽擱,羅緯芝到工作食堂吃午飯的時候,自助餐快收尾了。自助餐這種東西,一過了鼎盛時期,格外凄涼。揭開不銹鋼餐盤蓋子,一個孤零零的魚頭,大睜著像乒乓球一樣磁白的眼,陰險地看著你,嚇得人趕緊蓋上,逃之夭夭。下一個餐盤蓋子摸上去有點熱乎氣,苦海余生滿懷期待地揭開一看,煮爛了的苦瓜,黃中帶綠地攤在盤底,好像某種排泄物。好不容易找到孑存的饅頭籠,幾個小饅頭衣衫襤褸地蜷縮著。羅緯芝在廢墟中撿出饅頭,預(yù)備充饑。袁再春恰好穿行過來,說:“沒飯吃了?”

羅緯芝一搖饅頭說:“有?!别z頭皮像耷拉下來的小白旗。

袁再春很有風(fēng)度地邀請:“女士可以和我共進午餐嗎?”

羅緯芝一吐舌頭說:“您是特供吧?不敢叨擾?!?/p>

袁再春說:“我也是吃同樣的自助餐。只是他們單獨留出來了,在里面小餐廳?!?/p>

羅緯芝擔(dān)心:“我要是跟您兩個人吃一個人的飯,不夠吧?”

袁再春說:“你不是說過,愛穿白衣的人吃得少嗎?”

羅緯芝不好意思,說:“我那是瞎說的。心理學(xué)里有很多未經(jīng)證實的說法,僅供參考?!?/p>

袁再春說:“再沒得吃,也不能沒有你吃的。下次遇到難題,還等著聽你出其不意的發(fā)言呢?!闭f著,他帶著羅緯芝快步走到里面素凈的單間,內(nèi)有一張不大的圓桌,果然擺著和外頭一樣的飯菜,只是盛放的餐具比較精致。

“加一副碗筷?!痹俅悍愿?。

袁再春記得羅緯芝幾次別出心裁的發(fā)言,對她另眼看待。要是別人沒飯吃,老頭子才不管呢。羅緯芝是真餓了,不客氣,風(fēng)卷殘云。袁再春一邊喝湯一邊說:“小羅,你知道嗎,我總想著把你們趕走?!?/p>

羅緯芝說:“知道。不過,我們并沒有給你添多少麻煩。我們是名正言順地派來的,您不能說趕就趕,這是軍閥作風(fē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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