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長訥訥地解釋:“馬上就要入冬,再不出山就難了……能出來的都出來了,不能出來的……供給站年底以前可能得撤……”
“我托你個事?!痹览稣f。
“說吧。都是自己弟兄,還什么托不托的?!?/p>
岳昆侖望著野人山,望著那些濃密的叢林:“我有個兄弟還沒走出來,叫剃頭佬,你替我打聽著點。要是見著他,替我?guī)Ь湓挘驼f我在蘭姆伽駐地等他?!?/p>
站長在岳昆侖的肩頭用力地按下:“就為了你這份情義,老天也得叫他活著。放心去吧,咱倆興許還能在蘭姆伽見上。”
一圈人還圍著一張鋪打牌,一點兒緬幣攤在鋪上。
門簾一掀,岳昆侖進來。
費卯側頭掃一眼,用力摔張撲克,拉長聲調說:“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天還沒黑哪,就回來啦——”他瞧不上岳昆侖,就像瞧不上自己當初的報國夢想。岳昆侖這樣的人,就像對他而今頹廢姿態(tài)的諷刺。
岳昆侖沒說話,徑直走到自己的鋪邊收拾行囊。除了一桿春田步槍和一把武士短刀,剩下的幾樣東西用根帆布帶利索地打成一個行軍包。
寶七有一搭沒一搭地往這邊瞥一眼,轉回頭去后又突然轉回來,盯著岳昆侖的行軍包問:“你做么斯?”
“我要走了?!?/p>
這下不止是寶七,所有人都停下來,齊刷刷地望過去。
寶七沒心思玩了,站起來問:“你想去哪兒?”
“先去列多的收容站,再去蘭姆伽。”
“哎呦喂——”費卯夸張地吆喝一聲,手點著岳昆侖說,“瞧瞧,瞧瞧人家!什么叫抗日志士,這就是了,絕對是!剛從鬼門關爬出來沒幾天,就哭著喊著要去找部隊打仗。學著點兒,都學著點兒——你們要有人家那么一星點兒覺悟,東北能收不回來嗎?能從緬甸一路喪家犬一樣爬到這兒嗎?”
“癟犢子玩意兒,你就是個欠揍的貨!”青狼罵得費卯噤了聲,才沖岳昆侖嚷,“跟你一起那女的腳還沒好凈,能走道嗎?”
“我背著她走?!?/p>
“你個二貨!”費卯壓著嗓子罵一句,一邊用力踢一腳大個兒的屁股。
“你罵誰?”岳昆侖目光直逼費卯,鋒寒的眼神叫費卯心中一凜,這是要殺人的主。
“我說大個兒呢?!辟M卯訕訕地拍一下大個兒,“大個兒,你說你是不是二貨?”
大個兒嘿嘿笑下,出乎意料地回答:“你才是二貨?!?/p>
“大個兒也不傻嘛——”眾人一陣哄笑,氣氛緩和下來。
“走了?!痹览霭寻ι霞珙^。
“等等——”青狼走上來,行軍包挎在背上,“一道走?!?/p>
一伙人都愣住了。
“老大,著嘛急啊,再留一陣兒啊。”花子特不愿意青狼走,跟著青狼不挨打。
“一幫狗卵子,”青狼橫一眼所有的人,“你們就留這兒爛吧?!?/p>
對青狼的辱罵一伙人早就習以為常,誰拳頭硬誰就是老大,這伙人里青狼拳頭最硬。
“他娘的,我也走!誰愛留誰留吧——”寶七也開始打包東西。
這下亂了,大個兒和花子生怕自己落下了,比賽似的胡亂綁行囊。費卯木了一會兒,終于也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他們嘲笑羞辱彼此,他們看不起彼此,但他們離不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