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看著岳昆侖,岳昆侖跟個鬼一樣,渾身又是水又是泥又是血,但他活著回來了,還扛回了一個半活的嘎烏。杜克嘴唇動下,卻沒發(fā)出聲音,只是用力摟一下岳昆侖的膀子。
“嘎烏怎么樣?”岳昆侖問。他剛進入駐印軍防區(qū),114團的人就把嘎烏弄走了。
“死不了。”杜克答。114團的醫(yī)療隊里有幾個很好的美國軍醫(yī),剃頭佬也正在那治傷。
岳昆侖懸著的心放下了,向杜克敬個禮,轉身往外走。
“中士——”杜克喊住岳昆侖,“你任務完成得很好?!?/p>
岳昆侖點下頭,出了帳篷。
杜克在原地站著,一直看著岳昆侖背影消失的位置。這個士兵挽救了A排,也挽救了A排帶回來的那些情報。想到情報,杜克有點焦躁——路沒有修通,這附近也沒有開闊地帶適合修建飛機跑道,A排冒死奪來的密碼本和那些日軍文件暫時送不到后方去;114團沒有精通日語的情報人員,就算有,這么高等級的情報也得交由總指揮部專門委派的人員處理。杜克帶著A排剛回到駐地就向總指揮部匯報了情況,卻遲遲沒有得到確定的答復。早一天知道情報的內容或許就能挽救成千上萬士兵的生命。杜克耐不住了,他走到桌邊搖通電話。
“轉接總指揮部?!?/p>
電話接通,信號很差,嗤嗤啦啦的電流聲。
“我是A排排長卡爾?杜克,有事要向史迪威將軍匯報?!?/p>
“軍士長,總指揮很忙,你是在越級匯報,這是不允許的?!彪娫捘穷^標準的官僚腔。
杜克流露出厭惡,他聽出了對方是誰,他對這個人素來沒有好感。
“鮑特諾準將,我是否可以向你匯報?”杜克強壓著反感。
鮑特諾在中國很久,常年追隨史迪威,漢語流利,口才極佳,曾代表史迪威赴白宮向羅斯福闡述史迪威關于緬甸作戰(zhàn)的戰(zhàn)略意圖。羅斯福被其精彩的緬甸叢林故事吸引,后來支持史迪威的反攻緬甸計劃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鮑特諾以中年之齡就獲準將軍銜并擔任中國駐印軍參謀長并不是偶然的,但他的才干更多的是一個政客的才干,對戰(zhàn)爭也僅限于紙上談兵,而且他對中國軍隊素有偏見,為人剛愎自用,這些決定了他之后對駐印軍的錯誤指揮。
“可以?!彪娫捘穷^鮑特諾回答得毫不遲疑。
這是個權力欲極重的人。杜克在心里罵一句“狗屎”,現在怎么不講越級匯報了?
“A排帶回來的‘日本料理’總指揮部什么時候處理?”為避免截聽,杜克說的是暗語。
“這不是一個軍士長該考慮的事?!?/p>
“我建議總指揮部及時作出處理?!?/p>
“杜克軍士長,你要在雨季里沒什么可干的,我奉勸你把精力放在監(jiān)督114團中國軍官身上……”
“對不起,那是聯絡官的事,我是個戰(zhàn)士?!倍趴瞬豢蜌獾卮驍圊U特諾的話。
“杜克軍士長!”帕特諾的聲音拔高,“請注意你對高級長官說話的態(tài)度?!?/p>
“是!長官——”杜克對著話筒吼得極大聲,臉上露著惡作劇的表情。
電話那頭靜了片刻,估計是在揉耳朵。
“‘料理’的事總指揮部已經作了安排,到時候會通知你配合?!?/p>
“是!長官——”杜克的態(tài)度好得就像諷刺。
那頭用力地掛了電話,有些惱怒。
雨總算小了,雨絲如牛毛飄飛。
A排聚在一塊鋪了T型布的空地上,齊刷刷地仰著頭,眉毛和頭發(fā)上像撒了白糖。
美軍運輸機丟下的不是物資,而是一個人。那家伙明顯不怎么會跳傘,降落傘忽左忽右,總是對不準地面的空降標識。A排的人都替他捏著把汗,除了這塊空地,周圍都是高大密集的喬木,掉在那上頭搞不好戳爛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