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流進了眼睛,帶來輕微的刺痛,物鏡里的圖像變模糊了。他使勁眨一下眼,擠出生理本能分泌出的淚水,孩子的背影又變得清晰。
槍聲刺痛耳膜,孩子的頭顱在瞄準鏡的圓形圖像中爆開,就像子彈射爆一個西瓜。藤原冷野渾身一抖,他并沒有開槍。
邊上有人輕松地吹了一聲口哨,是他開的槍。
藤原冷野還保持著舉槍的姿勢,目光透過瞄準鏡在看著那個孩子。那個幼小的身軀撲在地上,在痙攣。
“藤原少佐,你不開槍是缺乏自信還是因為同情?”
“你話太多了?!碧僭湟暗穆曇艉捅砬橐粯颖?。
“同情是軟弱的表現(xiàn),藤原少佐是個軟弱的人嗎?”
藤原冷野突然收槍,槍托上挑,動作敏捷有力。槍托挑中下巴,那個多嘴的人往后翻倒。
“牟田口大尉,就算你是牟田口廉也的侄子,我殺了你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樣?!碧僭湟暗臉尮茼斣谀莻€姓牟田口的大尉臉上,頂偏了他的頭。
此人叫牟田口峻,手里也拿著一桿毛瑟98K狙擊步槍,剛才射向那個孩子的子彈,就是由這桿槍擊發(fā)的。
牟田口峻舔舔嘴角的血,對藤原冷野露出神經(jīng)質(zhì)的微笑:“請開槍。如果我的死能讓藤原少佐變得堅強。”
藤原冷野的瞳孔在收緊,扣住扳機的手指也在收緊。邊上的一隊士兵噤若寒蟬,看著他們的隊長有可能隨時槍殺副隊長。這些士兵手里都拿著九九式狙擊步槍,他們就是田中新一命令藤原冷野組建并訓練的狙擊隊,都是從老兵中挑出的神槍手。藤原冷野這大半年都在訓練他們,等著那個殺死他哥哥的狙擊手露出鋒芒。
藤原冷野收槍,轉(zhuǎn)身離開。
“藤原少佐!”牟田口峻對著藤原冷野的背影喊,“藤原山郎的弟弟難道是個懦夫嗎?我就是因為崇拜你哥哥才去德國接受狙擊手訓練。我已經(jīng)殺了36個中國人,你殺了幾個?難道你只會向標靶和野獸開槍?帝國的軍隊只需要殺人機器,不需要一個射擊運動員。用你的冷酷來證明你值得我們追隨——”
藤原冷野的背影已經(jīng)遠了,牟田口峻瘋狂大笑。
田中新一在翻看一疊相片,相片上都是死人,上至中尉下至列兵,不是頭部就是心臟部位中槍,一槍斃命。田中新一的下嘴唇又習慣性地往外翻出一些,每次遇見贊賞或棘手的對手的時候,他就會做出這種表情,這讓他看起來多少還有一些可愛。
“將軍?!?/p>
田中新一抬起頭,看見藤原冷野已經(jīng)站在辦公桌前。
“看看吧?!碧镏行乱话岩化B相片遞過去。
藤原冷野才看了幾張臉色就變了,眼里聚起刀刃一樣的寒光:“毫米步槍彈形成的創(chuàng)口,他們是在哪里陣亡的?”
“一周前一支駐印軍小分隊偷襲了新平洋的一個據(jù)點,搶走了密碼本和一份烏號作戰(zhàn)計劃。負責新平洋防務(wù)的指揮官派出一支搜索隊追擊截殺。近一個中隊的編制,卻被兩個敵人牢牢牽制住,一個是用春田狙擊槍的狙擊手,另一個用弓箭?!碧镏行乱挥址鹣伦齑?,看起來似乎是在笑,“他們顯然很熟悉叢林作戰(zhàn),還曾驅(qū)使象群攻擊搜索隊的營地,這世界太奇妙了……”
“將軍,請派我去新平洋?!碧僭湟把劾餁C灼灼,那桿春田狙擊槍終于出現(xiàn)了。
田中新一站起來走到藤原冷野面前:“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現(xiàn)在還不是反擊的時候。早上我剛收到牟田口廉也軍團長的命令:為保證‘烏號作戰(zhàn)’行動的勝利,第18、56師團必須保持胡康河谷一帶和東北方向中緬邊境的戰(zhàn)局穩(wěn)定。由第18師團派出四個大隊協(xié)助第56師團掃蕩怒江西岸的中國游擊區(qū)。我想派你帶領(lǐng)狙擊隊參與這次協(xié)助行動。等你和這四個大隊回來,我會讓你參加胡康前線向野人山的滲透反擊行動,直至將駐印軍趕回印度?!?/p>
“將軍……”藤原冷野還想堅持。
田中新一向他擺下手,“先去怒江西岸吧。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戰(zhàn)爭,無論在什么時候,個人的力量都是微弱的,我不能冒險讓你獨自行動?!?/p>
田中新一站在窗前點一支煙,心情變得沉重。藤原冷野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雨霧中,一如第18師團和大東亞圣戰(zhàn)不可預測的命運。為了進攻英帕爾的“烏號作戰(zhàn)”,大本營命令從18師團的12個步兵大隊中抽走3個組建第31師團。第18師團要防守的緬北區(qū)域是如此廣大,9個大隊的兵力本就單薄,現(xiàn)在又派出4個去滇西,但愿他們能在雨季結(jié)束前趕回來。駐印軍很可能會在雨季結(jié)束后向胡康河谷發(fā)起第一輪秋季攻勢,就算第18師團是無往不勝的“常勝師團”,他也不想用5個大隊的兵力去對抗全部美械裝備的駐印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