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盈應(yīng)聲坐下,她緊張地看著盧明。盧明沉思一會兒,道:“王女,我曾在半年前無意中救過她和她母親一命。事后我就離開了。直到這次進(jìn)夏城,到夏宮探路才無意中遇到了她。她因?yàn)樽松凰?,被?dāng)做禮物送給了夏王。見到我后,她就不停地要求報(bào)恩。當(dāng)時我已找到了虛大師,正差這么一個人,便答應(yīng)了她。我們的計(jì)劃是,由王女暫時扮成你,在你的宮中過一晚。因?yàn)橄耐跽疫^你,料來今天晚上不會再找,所以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安全的。而你呢,則扮成一個普通宮女的樣子,隨我們離開夏宮。然后,在凌晨,她再找個機(jī)會洗去易容,恢復(fù)本來面目,照樣當(dāng)她的王女。這樣一來,你的離去就是無聲無息,夏王想要尋找,也無從找起?!?/p>
他看著何盈,興奮地低語道:“這個計(jì)劃萬無一失,王女是個沉著大膽的女子,你不用為她擔(dān)心?!?/p>
虛大師在旁邊插嘴道:“女娃子良心不錯,還知道關(guān)心王女。你放心,她只要小心一點(diǎn),就不會出事。再說,盧明對她有大恩,就算為此事死了,她也不會有怨言的?!?/p>
他的聲音沉著而冰冷,言語中充滿了對何盈的欣賞。至于王女的報(bào)恩義舉,反而不以為意。何盈也見怪不怪,她知道,在這個時代,報(bào)恩的方式,便是這種以命相還的多。時人都不以為異。
盧明看向何盈,雙眼晶亮:“盈妹,這下子,天大地大,你可以自由了?!?/p>
說到這里,他拉著何盈的手,走到虛前輩的面前,扯著何盈雙雙跪下,慎重地向虛前輩磕了一個頭,說:“前輩大恩,晚輩無以為報(bào)。請?jiān)谶@里受我兩人一禮。”
虛前輩任他們磕完這個頭,才點(diǎn)頭說:“起來吧。我也只是還你燕大叔昔日的相助之恩而已。”說到這里,他袍袖一拂,轉(zhuǎn)身走開。
直到他離開,盧明才扯著何盈一并站起。他笑逐顏開地看著何盈,眼中歡喜無限:“盈妹,你開心嗎?”
何盈一直笑著,她雙眼含淚地說:“開心,我當(dāng)然開心了?!睂ι媳R明,她輕聲問:“可是,為什么我覺得你似乎并不是很歡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盧明咧嘴一笑,說:“哪有的事?是你多心了?!辈坏群斡卮?,他又急急地說:“燕大叔你還記得嗎?”
何盈哪里記得什么燕大叔?
盧明繼續(xù)說:“燕大叔是位江湖奇士,只是我爹對他有大恩,他便守在我家保護(hù)我而已?!?/p>
說到這里,他放開何盈的手,走到船艙處,看著外面黑沉沉的夜空說:“一年前,你走了后,我便遇到了燕大叔。當(dāng)時我萬念俱灰,是燕大叔點(diǎn)醒了我,還教我劍術(shù)。直到那時,我才知道,燕大叔的功夫深不可測,他居然用了短短一年時間,就把我培育成了一流的劍客?!?/p>
說到這里,他長嘆一聲:“我一直以為,我只要劍術(shù)出眾,就可以在你身邊護(hù)你周全。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居然什么也做不了。我看著你無助,恐慌,痛苦,卻什么也做不了?!?/p>
說到這里,他聲帶哽咽。何盈走上前,輕輕地握著他的手。盧明反握著她的手,又說:“你離開了周,來到了夏國。我便回到老家,想找到幫助你的良策。也就是這時,我再次遇到了燕大叔。他聽了你的事后,便帶著我找到了虛大師。”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何盈,雙眼明亮之極:“虛大師學(xué)究天人,卻一直隱居在深山之中,就是不欲管世間閑事。這一次他為了救你親自出山,可是燕大叔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盈妹,我有一個想法,你要不要試試?”
何盈看著他,眼光閃動,溫柔地說:“什么想法?”她心中的感動無以復(fù)加。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真切地感覺到:這世間,有一個人,把她看得勝過自己的生命,有一個人,為她的痛苦而痛苦,因她的歡喜而歡喜。雖然,他愛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也在這一次,她握著盧明的手緊了緊,心里暗暗想道:如果,如果盧明哥哥不嫌棄我,我今生定不負(fù)他。
盧明看了一眼艙內(nèi),小聲說:“虛大師學(xué)究天人,而且所住的地方極為隱秘。夏王能量再大,必也無能為力。盈妹,你不如拜他為師,你如果學(xué)會了他的易容之術(shù),這一生豈不是海闊天空了?”
何盈一聽,不由怦然心動。她猶豫了一會兒,輕聲說:“他,他會同意嗎?我是一個女子。”
盧明搖頭道:“不試怎么知道。在我看來,虛大師本不是世俗中人,也不會有世俗之念。他不會介意你是男還是女的。”
“嗯。”何盈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尋思起來。
想了好一會兒,何盈抬起頭來,這才發(fā)現(xiàn)盧明正怔怔地盯著她出神,那眼神復(fù)雜之極,卻不似全然是歡喜。
何盈不由叫道:“盧明哥哥,你怎么啦?”
直叫了兩聲,盧明才清醒過來,他連忙搖頭道:“沒,沒什么?!币姾斡桓辈恍诺臉幼?,他又說:“我只是走神了?!?/p>
何盈想道:這次見到盧明哥哥,他的神情似乎不全然是歡喜,看起來像是有什么難言之隱。這個念頭一晃而過,馬上又被喜悅?cè)〈恕?/p>
兩人還要再說,里面?zhèn)鱽砹颂摯髱煹穆曇簦骸耙股盍?,安睡吧?!?/p>
他的話音一傳出,盧明與何盈相握的手連忙一甩。一甩之后他對上何盈錯愕的眼神,嘴張了張,卻什么也不說地向艙里面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何盈的心里涌起一股苦澀。她自失地一笑想道:我還在想著,盧明哥哥如不嫌棄我,我必不負(fù)他。哪里知道,盧明哥哥卻已經(jīng)在嫌棄我了,他,他是找到了心上人罷?
直站了好一會兒,何盈才回到自己的艙房中。她呆坐在床沿,一動也不動。獲救的喜悅,似乎正在一點(diǎn)一滴沖淡。
她歷經(jīng)磨難,對于真情,有著異常強(qiáng)烈的渴望。因此,她就算明知盧明喜歡的是以前的何盈,她也不愿把這份情緣丟開。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來:不管了,我,也許在世人眼里,我已配不上盧明哥哥了吧。我此生是非太多,波折為斷,還是不要連累別人的好。這樣想后,她才伏在床邊,慢慢睡去。
一覺醒來,何盈馬上沖出艙門??粗鴥砂兜那嗌剑加康暮铀?,還有時不時傳來的猿啼狼嘯,何盈心中禁不住地歡喜。一陣?yán)市β晜鱽恚仡^看到虛前輩與盧明正并肩站立,含笑看著她。一旁的船夫撐著槳,正在回頭沖她咧嘴而笑。
何盈不好意思地一笑,大步走到虛前輩面前。看到他微笑的雙眼,她靈機(jī)一動,俯下了身子,重重磕了三個頭,叫道:“弟子何盈,仰慕前輩風(fēng)采,愿拜在前輩門下?!?/p>
這話一出,眾人一陣沉寂。盧明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提出要求,不由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又緊張地轉(zhuǎn)頭看向虛前輩。
何盈一語既出,也覺得自己有點(diǎn)魯莽了,不由心中忐忑。她對這次學(xué)藝之事十分重視,越是重視,越是患得患失和不安。
在壓抑而緊張的氣氛中,虛前輩淡淡地說:“哦,你為何想投入我的門下?想學(xué)什么?”
何盈說:“生在亂世,性命難安。小女子無意中引起了幾位權(quán)勢人物的關(guān)注,一想到從此被關(guān)在那牢籠一樣華麗的房屋里,與一般子女人爭寵,與這些位高權(quán)重的男人斗心眼,就煩不勝煩。小女子想投在前輩門下,別無他求,就是想學(xué)得前輩的易容之術(shù),以后海闊天空,自由自在?!?/p>
她稍一沉思,便把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shí)想法說出來。這虛前輩臉上也不知有沒有易容,但那雙眼睛異常的清亮明徹,無意中流露出來的神情也是天高云淡的世外高人風(fēng)范。這樣的人,看破世情,要在他面前耍心眼,那是得不償失,還不如把自己渴望自由的心愿明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