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坐下喝了口茶，像是漫不經(jīng)心：“這個炮弁可非同一般，借著老佛爺莫名其妙的寵愛，如今竟當了粵局的槍炮總辦?！?/p>

袁世凱含蓄地看看趙秉鈞，趙秉鈞飛速思忖：“部堂大人的意思……”

“雖說，這是大南邊的事，與本督毫無干系，但粵局畢竟是我北洋津局的潛在對手?！?nbsp;

趙秉鈞立即拱手躬身：“下走已然明了大人的意思。下走這就著手，在那侯久滿身邊秘密鋪排?！?/p>

袁世凱看了看趙秉鈞，擺著腦袋吹茶。

廣東槍炮局，各類機器隆隆作響。

工匠們個個面黃肌瘦，無精打采。

侯久滿攙扶著門老先生，四處巡看：“……吳丁貴?！?/p>

吳丁貴上前，侯久滿：“標下先任你做這槍炮局的槍廠匠首，干得好，可越級擢拔?！?/p>

“謝總辦大人！” 吳丁貴打千。

總辦室，被侯久滿恭敬攙入的門老先生：“老爺，你總攙著小老兒作甚？”

侯久滿扶門老先生坐下，笑著供供手：“老人家，標下早知您不是凡人，借您慧眼，您看這槍炮局像個樣子么？”

門老先生：“小老兒只是個擺弄游戲攤子的，哪里見過這等陣勢，嚇都嚇暈了?！?/p>

“老人家如果還是不肯點撥標下，標下只好再等。走，我們回府?！?nbsp;侯久滿說著，攙扶老先生出門。

“老侯，你若真的不嫌棄小老兒，就賞小老兒一個門政大爺做做。”

侯久滿：“只要您老舒坦，您做侯府的總管?！?/p>

“不，不不不，小老兒只配看個大門?！?/p>

街頭，人車熙攘。

車內(nèi)，侯久滿望著簾外，若有所思：“我那小紅毛，已快至歸期了?！?/p>

“大人還惦記著那紅毛小鬼，他回不來了！”門老先生瞥了一眼。

侯久滿沉默一陣，詭異笑笑：“其實，老侯管它槍炮局好賴，大牢關得標下何等凄慘！一命幸存，標下先要到處耍耍，游樂山水?！?/p>

門老先生看看：“大人此話當真？”

侯久滿笑笑：“當然當真?！?/p>

說話間，劉婆老的馬隊奔來。幾個漢子們從懷中掏出傳貼，揚手拋撒，疾馳而去。百姓們爭搶著。那年長士子與年少士子各撿一張，讀道：“推翻清廷，創(chuàng)建共和，實行立憲，倡言民主。”

侯久滿驚愕地向簾外看著。

餐廳內(nèi)，侯久滿居左桌，阿爾薩蘭居右桌，正良、可言、妹仔、玉姑居前桌，可言邊吃邊道：“大清衰世，真如當年龔自珍先生所言：‘將萎之華，慘于槁木’。”

玉姑：“沒錯。不過，龔先生還講，‘山中之民，有大聲音起，天地為之鐘鼓，神人為之波濤’，如今果然是造反、舉事，此起彼伏。”

可言長嘆一聲：“今日民間，稍有知識者，莫不痛心于專制政體?！?/p>

正良忙向可言碗里搛菜：“二弟，吃飯，吃飯?！?/p>

玉姑繼續(xù)：“還是譚大俠講得透徹：‘兩千年之政，皆秦政！皆大盜！’”

阿爾薩蘭敲了一下碟子：“你說的大俠，可是戊戌年被砍了腦袋的譚嗣同？”

玉姑翻了阿爾薩蘭一眼，問可言：“二哥，什么叫做‘共和’？”

可言：“共和一詞，中國早有，《史記》載，‘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乃共同協(xié)作之意。然當今美國的共和政體，是指公舉一大酋，總攝國事，稱作總統(tǒng)?！?/p>

侯久滿吃著飯，說道：“我以為有何玄妙。十年前，你等阿爸，就做過粵東五路剿匪的總統(tǒng)?！?/p>

妹仔笑：“阿爸，您那只是百十個抓賊兵弁的總統(tǒng)領，人家是總統(tǒng)一國。”

侯久滿：“總統(tǒng)一國？皇上的別名？那更可笑，美國的皇上，竟與我大清的下官同稱?？梢娒啦幻赖?，終究是個蠻昧之邦！”

妹仔大笑。

香港和記棧，洪全福指著廣州地圖，向劉婆老等部署：“我興漢軍舉義，擬兵分五路：第一路扼守惠愛、五約，以阻擊旗兵；第二路由沙面的托德洋行領取槍械后，進攻萬壽宮；第三路奪占繒步軍械廠，把控城西……”

商務局密室內(nèi)，托德洋行的買辦跪在地上：“第四路，謀取東北城門，以期阻擋官軍增兵；第五路駐新城，相機策應。屆時，匪黨將縱火為號，占領槍炮局，炸毀火藥庫，沖闖各衙署?！?/p>

“就是這些？” 牛子旬問。

買辦：“回大人，就是這些。”

牛子旬陰笑道：“你家洋人可真令人作嘔，吞沒了人家的槍款，還想從衙門再吃一份舉發(fā)的賞銀?！?/p>

“大、大人神算，洪逆匪黨是向我行預付了十萬槍款。……這，是孝敬大人的。”買辦掏出張銀票舉著。

牛子旬看看：“待弄明全部賊情，拿殺干凈，再請你家大班看著辦?！?/p>

買辦：“嗻，小的明白。”

上海，江南機器制造局。

槍廠的機器間，身著軍服的查理手持文明棍，裝模作樣地巡看。穿著半截西服的侯久滿，陪在側(cè)后。

一司事望著這二位，猶豫地走過來，小心詢問侯久滿：“大人，您……您是……”

侯久滿：“哦，我是查理先生的譯員?！?nbsp;

司事：“那，這位查理大人……”

侯久滿：“查理先生乃領事館武官，來你廠巡查有無違禁、走私軍械之事?！?/p>

司事趕緊說道：“沒有，沒有，絕無此事。請問……你們有無衙門的……”

侯久滿板臉打斷：“國家要地，你們的門禁如此松懈！我與查理先生進門，竟無人過問！”

“這，這……”司事堆出笑，“這不是洋人嗎？洋人的臉，就是暢行無阻的牒文、帖子。大人，您慢慢看，慢慢看?！彼臼掠?。

“慢著?！焙罹脻M掏出張銀票，“看你這人還算忠厚，一同陪著查理先生，悉數(shù)說明你廠的經(jīng)營諸事?！?/p>

司事捧過銀票，滿臉開花：“謝大人，謝謝大人。下走雖說只是個小小的司事，但滬局的底細一清二楚。”司事隨侯久滿和查理走著。

查理笑著用英語說道：“老板，我演得還像嗎？”

侯久滿沖司事道：“查理先生說，你們的槍，好像很有問題。”

司事忙答：“是這樣，本局仿制的林明敦，有個后門走火的老病，不時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