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一字一頓地：“記著，妹仔、玉姑，此公名叫孫文。”妹仔、玉姑點(diǎn)點(diǎn)頭，瞪大眼睛望著窗外。清兵從對面房內(nèi)推出幾位傷者，押出庭院，扔在地上的是一面青天白日旗……

1895年，孫中山領(lǐng)導(dǎo)第一次廣州起義，因叛徒告密，未發(fā)事敗，陸?zhàn)〇|、朱貴全、丘四等人犧牲。

回想至此，妹仔起身在房內(nèi)踱了一陣，又倒在床上，侯久滿的聲音響在耳畔：妹仔，阿爸最舍不得的，就是你……除了愛玩，你是我侯府最不愿問政的一人。此番出國，你除了技藝，切記不要學(xué)洋人的政治，更不能與孫文、康梁勾連……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和一個(gè)人的低語：“馮先生，今晚的事您就不要參加了，孫先生還期盼您早日造出我華人的第一架飛機(jī)呢。”妹仔看著門一怔，從床上躍起，拉開房門，樓道內(nèi)已無人影。妹仔痛苦地又踱了兩步，一頭栽倒床上，拉開被子蒙住腦袋。

清晨，侯府書房內(nèi)，赫頓指著墻上的字母紙片教眾人發(fā)音。阿爾薩蘭等著跟他念。

入夜，舊金山海關(guān)的木屋前，官員甲、乙扮作廚傭，提著飯桶、水壺走來，左右看看，將紙包里的毒藥倒進(jìn)壺里，然后敲敲門上小窗：“開飯了。”

小窗打開，孫中山伸出手：“謝謝同胞兄弟?！?/p>

突然，一只手打落水壺：“爾等休想戕害孫先生！”幾個(gè)黑布蒙臉男人，將官員甲、乙打倒，轉(zhuǎn)身飛跑?？词啬疚?，正在不遠(yuǎn)處與女人搭訕的警察，使勁吹響了銅哨?！昂脗€(gè)逆賊亂黨！”官員甲、乙掏出槍來，緊追不舍。

附近，一個(gè)白布蒙臉的人，看著黑布蒙臉的男人跑過，待官員甲、乙奔來，猛然伸出腳，官員甲絆倒，官員乙隨之也倒，那人拔腿便逃。官員甲、乙爬起緊追：“站??！站??！再逃，就開槍了！”那人只得站住。官員甲、乙靠近，一把揪掉蒙布，露出妹仔的臉來。他嘆了口氣：“唉—真是倒霉！大鳥怕是造不成了?！?/p>

官員甲納悶：“什么大鳥，轉(zhuǎn)過身來！”

妹仔突然大叫：“孫先生快跑！”官員甲、乙不由回頭。妹仔撒腿又逃，并掏出摔炮向后連丟幾個(gè)。官員甲、乙嚇得趴在地上。

警哨驟急，兩三個(gè)美國警察奔來，將官員甲、乙按住。

海邊的一片鹽田前，正良坐在土丘上吃著餅，呆呆看著遠(yuǎn)方。遠(yuǎn)處，僅著兜襠的鹽丁，操勞熬鹽。一個(gè)包著頭巾的窮苦少年，邊拾柴，邊看著正良咽口水。正良看看少年，將餅遞出：“餓了吧？”少年搖搖頭，繼續(xù)拾柴。

正良看著鹽田感嘆：“天下再?zèng)]有比鹽丁更苦的人了?！蹦巧倌牯篝驇撞?，栽倒暈了過去。正良奔過去抱起少年：“小弟弟，小弟弟，是餓的吧？快醒醒，吃兩口東西……”正良將餅朝少年嘴里塞，但少年張著嘴，卻不知咬。

正良愣怔片刻，不禁想起：“‘烏鳥之情，愿乞終養(yǎng)’，烏鴉尚知反哺……”正良忙嚼爛了餅，口對口地吐入少年口中。少年果然一口一口咽著，終于醒來。少年看著正良抱著自己喂餅，猛然掙扎，頭巾落地，竟然是個(gè)少女！正良驚呆了。少女滿臉通紅，爬起疾跑。正良朝著另一方向也跌跌爬爬地狂逃、大叫：“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正良并非有意非禮……”

次晨，侯府內(nèi)，侯久滿、戴刀、赫頓蓬頭垢面地圍著戴刀的那張“機(jī)器炮”圖紙，連爭帶畫。

侯久滿道：“這種設(shè)計(jì)坐力過猛，持槍兵弁以肩相抵，難于久支。而且阻力極大，速率必減?！?/p>

赫頓解釋：“坐力大是大些，但它的原理就是靠擊發(fā)時(shí)，藥筒底部向后形成的壓力，推動(dòng)槍機(jī)后退，而完成的自動(dòng)循環(huán)?！?/p>

戴刀指著一處，斟酌著：“在這兒……在這兒是否可以加一個(gè)復(fù)進(jìn)簧呢？”

窗戶被敲了敲，傳進(jìn)阿爾薩蘭的聲音：“你們又吵吵了整整一夜！紅毛！還上不上課了？”

“上，上。”赫頓奔出門，“夫人，您最好別叫我紅毛，還有那么多其他學(xué)生?！?/p>

侯久滿：“正是！人家是先生，紅毛是你叫的嗎？！”

阿爾薩蘭撇了下嘴：“戴刀，一會(huì)兒的課別聽了，趕緊歇息，落下的功課……”

“我補(bǔ)！我補(bǔ)！戴大哥，落下的課我給你補(bǔ)！”玉姑奔來，闖進(jìn)門，又馬上退出：“哇，這屋里臭死啦！”

書房內(nèi)，赫頓給眾人上英文課，他開始發(fā)卷子：“你們這次的考試成績很不錯(cuò)。但是得A的，只有這兩位女士。”赫頓發(fā)到玉姑和阿爾薩蘭，“你們兩個(gè)，在語言方面很有天賦，自學(xué)能力非常棒，幾乎你們一天學(xué)的，比我當(dāng)年一周學(xué)的都多。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去英國留學(xué)啦?！?/p>

玉姑撇嘴：“誰愿去英國，英國鬼子是我廣東百姓的宿敵、死敵！”

阿爾薩蘭也不冷不熱地：“這府里有長有幼，你別將什么人都碼在一起，稱呼‘你們’?！?/p>

赫頓怔怔地：“你們倆……好好，夫人，小姐，今天我和老侯要早些去工廠，這節(jié)課，請二位帶著大家自習(xí)，我晚上回來檢查?！闭f完奔了出去。阿爾薩蘭與玉姑彼此看看，阿爾薩蘭傲然出門。

玉姑大聲道：“今天我是先生，大家跟我念：GO！”

眾人：“GO！”

玉姑：“GO是走，也是滾的意思。GO！……GO！……GO！”眾人面面相覷，不敢跟讀。

阿爾薩蘭狠狠瞪了門內(nèi)一眼，沖赫頓叫道：“小紅毛！你不是有話要講嗎？”

赫頓站?。骸鞍査_蘭夫人，求求您，別叫我紅毛，更不要叫我小紅毛，我實(shí)在不想也做您的兒子?！?/p>

“誰要你做兒子了？”

赫頓走近他：“阿爾薩蘭夫人，您也許是在用紅毛、小紅毛的稱呼，刻意與我保持距離，這實(shí)在是大可不必了。過去，我曾經(jīng)冒犯過您，現(xiàn)在真誠地向您道歉?！焙疹D鞠了一躬，“其實(shí)，回到英國后，我經(jīng)歷了很長時(shí)間的痛苦，才割舍了那段苦澀的初戀。我很高興又回到中國，很高興又看見了您，同時(shí)，我也急于無比誠摯地對您說：阿爾薩蘭夫人，赫頓由衷地祝愿您的生活能愉快起來。并由衷地希望，我能做您與老侯，共同的好朋友。”說著，赫頓極紳士地又鞠了一躬。

阿爾薩蘭吃驚：“你要跟我談?wù)劦?，就是這個(gè)？”

次日，家廟庭院，一貧窮的盲目老婦拄拐急入：“狗東西！你出來！”

可言奔出房門：“老婆婆，您找誰？”

老婦循聲一把抓住可言，用頭撞著：“狗東西！你做的好事！你做的好事！還我孫女的命來！”

可言大驚：“晚生做了什么？老婆婆……”

老婦罵道：“你糟蹋了我那可憐的孫女，害得她尋死覓活，還裝糊涂！”可言一頭霧水。

“是我，是我。”正良跌跌撞撞奔出門跪下：“老婆婆，正良確確實(shí)實(shí)不是故意非禮??！”

舊金山，旅店房間內(nèi)，妹仔正在洗臉，有人敲門。妹仔一怔，警覺地問：“誰？”

“您好，我姓馮，也是中國人。”

妹仔猶豫了一下，打開門。

21歲的馮如西裝短發(fā)，笑瞇瞇地伸出手：“您好，我叫馮如，我能進(jìn)去和您談?wù)剢?？?/p>

“……您好?！泵米锌纯?，遲疑地與馮如握手，將馮如讓進(jìn)房間，看了看走廊，關(guān)上門。

馮如進(jìn)門，看見妹仔的旅行箱還未打開，笑著說：“真是謝謝您，您連旅行箱都未打開，就……就幫了自己的同胞一個(gè)大忙?！?/p>

妹仔對著馮如驚訝地嘴巴大張：“啊？你會(huì)造飛雞？會(huì)、會(huì)造大鳥？”

馮如笑笑：“我12歲就跟著父親來美國了。這次到舊金山，本來是為了籌措制造飛機(jī)的資金，沒想到遇上孫先生的事。”

妹仔驚喜過望：“這簡直太好了！妹仔簡直真是太幸運(yùn)、太幸運(yù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