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山獵(2)

邂逅之森 作者:(日)熊谷達也


去年初夏,富治在幸屋渡的神社內二度與文枝狂歡做愛以后,坦白說,他打算就此畫上句點。因為長兵衛(wèi)的獨生女著實碰不得,絕不是他這個小佃農之子所能高攀的對象。然而,過了十天左右,團團欲火又折騰得他痛苦難當。赤裸裸的文枝出現在他的夢中,用極盡妖艷的身姿引誘他做愛。他還以為是文枝靈魂出竅朝自己飛奔而來呢。

倘若他僅是渴求文枝的肉體,應該不至于迷戀到這種地步吧??墒?,他只要想起美麗的文枝,便無法正常思考,心緒紊亂,既狂愛又憫憐,幾乎無法喘息。就這樣持續(xù)了好些時日,富治終于切身體悟到所謂墜入情網就是這么回事。

抱此想法的富治躲開別人的注目,獨自沿著深夜的田埂,奔向文枝的身邊。他決心實現第二次的夜淫。

對富治來說,能否順利潛入文枝的閨房是場賭注。與此同時,他又有種矛盾的想法,不如干脆讓文枝的父親逮個正著。這樣他就不會再接近她,徹底死心斷念。結果,富治狩獵時練就的野性占了上風,他毫不費力便成功入侵了。

富治和文枝都明白彼此懷有愛意。從那天起,他們兩人便開始偷來暗去。

然而,在長兵衛(wèi)的宅邸互訴情意,畢竟太過危險,隨時都可能被破門而入。富治在暗夜中臨去之前。兩人決定了幽會的方式。這是文枝想出來的辦法。

“我父親要出門辦事的時候,我會于前一天在柿樹枝系上絲線。若他在白天出門,我會系上白的,晚上出門的話,我則系上黑的。如果隔天早上絲線不見了,即表示是你取下的。我會整天在窗前尋找你的身影,直到天黑為止?!?/p>

長兵衛(wèi)的宅邸坐落在居高臨下的小山丘上,四周還圍著籬笆。從文枝的房間可以看見后院的角落,植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柿樹。柿樹的樹枝越過籬笆探向庭院外,其中幾根枝丫低垂得很,幾乎伸手可及。他們說好在這枝條上系綁絲線作為暗號。

文枝毫不遲疑地說出這個方法,正表示她是個不經世事的千金小姐。從打當到比立內單程就要兩里半,富治光為了確認柿枝上有無綁上絲線,每晚就得來回奔波,因為她始終相信富治愿意這么做。話說回來,或許她根本不知道來回五里路有多么漫長。

富治對這樣的文枝感到更加愛憐。他不辭勞苦只想與她相會,渴望將她緊擁在懷里。況且他已是成年男子,在家排行次子,家人們即使發(fā)現他每晚都溜出去,也不會在意。他們頂多認為他可能與同村小伙子喝兩杯,要不就是去小賭幾把,抑或悄悄去夜淫了。

富治就這樣從隔夜開始,除非萬不得已無法抽身,每晚都像個鐘擺似的在兩個聚落間來回奔波。盡管他幾乎每天均是失望而回,但他從不認為自己在做蠢事??v使柿枝上沒有系結絲線,他光是想象近在眼前的文枝睡姿,便心滿意足。

上天仿佛也垂憐他們的衷情,每當他思念得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柿枝就會系上了絲線。

富治依照絲線的顏色,盤算著時間后從長兵衛(wèi)的宅邸前經過,然后不經意地抬頭看去,此時文枝的臉龐必定出現在窗欞后面。即使是在夜里,他仍會用搖曳的燭影向提著燈籠晃動的富治回應。

富治對文枝終日待在同處寸步不移、癡癡等待自己到來的情景,感動得泫然欲泣,奔馳兩里半的疲憊頓時全消。他就像一頭處于發(fā)情期的公熊,為追求母熊不惜在深林中跋涉數里。

他們默契十足地打了信號后,富治避開來往行人的注目,同時還留神別讓文枝跟丟,領著她朝寥落的神社和山里走去。富治覺得,文枝是個讓他愈是了解愈想擁抱的奇特女子。

身穿和服時的文枝,正如嚴格家教要求下所教導出的賢淑端莊、含羞帶怯的內向姑娘。她受到自小前往學習的菩提寺住持與其夫人的疼愛,習得一身普通鄉(xiāng)村女孩不懂的知書達理。文枝眼神熠熠地告訴富治她讀過哪些書籍。他們并肩坐在草席上,富治聆聽著文枝的輕聲妙語時,他從未感到如此的安詳與寧靜。

然而,一旦把她的外衣脫下,她旋即從天真無邪的姑娘搖身一變?yōu)橐幍呐?,輕易地就變成了一頭母獸。

富治認為,文枝可能因為不曾與其他男人歡愛過,所以他要求的姿勢,她都溫馴地配合。雖然事后她必定感到難為情,但要她在光天化日下赤身裸體,她亦毫不遲疑。不僅如此,在交歡時她還發(fā)出近似啜泣的嬌吟,比他索求得更狂烈,仿佛要把她體內的某種桎梏全拋個精光。

富治徹底地變成外柔內淫的文枝的俘虜了。這部分也正是他不安的根源。他思忖著,自己被小五歲的姑娘擺布到這種地步妥當嗎?然而,毫無疑問,他已深陷泥淖而無法自拔了。

富治又進而思索著:他們?yōu)榱吮苋硕浚襁@樣來到林中纏綿交媾,但只要再往深處去,便踏越村落的道祖神位于山徑或村落路旁,保佑村民免受惡靈或疫病侵擾的守護神。守護的地域,亦即山神的領界了。此時,野獸們正屏息監(jiān)視著跨越邊界的入侵者。對叉鬼而言,那里既是森林生物們的棲息之地,亦是不可玷污的神圣獵場。

富治隱約察覺,正因為這種不安的心緒,反倒點燃兩人更為猛烈的欲火。

文枝從披罩著的和服里探出頭來,笑吟吟地跨坐在富治的身上。他那被文枝的小嘴含吮過的男根,夾貼在兩人的恥骨間,不知不覺中,他的陰莖又硬挺起來了。文枝像是在催促富治似的,環(huán)手抱住他的脖頸。

富治朝她咧嘴一笑:“怎么樣,俺說得沒錯吧?”

“嗯。”

在彌漫著款冬花莖芬芳的山林里,他們霍地化為兩頭野獸。

富治在躥升的快感中,忽然這樣想到:野獸只提防周遭的危險,卻不會對未來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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