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距離辦喪已有好些天,但趙一蓮母女倆仍舊每日好整以暇地住在楚家,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幽蘭三番五次地暗示,那對母女卻似不明白般照樣住得好好的,氣得幽蘭恨不得沖到她們跟前直言明說將她們趕走。
沒幾天就要過年了,然而整個楚家沒有半點(diǎn)即將新桃換舊符的喜氣,壓抑的沉悶籠罩著整座大宅,唯一還有點(diǎn)歡欣的怕只有兩個人了。
那張建平來得越發(fā)勤快,打個招呼之后便直奔趙翠林的客房。家里頭的人時??吹綇埥ㄆ脚c趙翠林一塊兒談天說地的身影,只見男子豪情萬丈,女子滿眼欽慕。誰都看得出來,這對小兒女正深深地墜入情網(wǎng)。趙一蓮因此更是快活得整天合不攏嘴。
幽蘭原先對張建平就沒有多少好感,如此一來,更是常常在幽芷耳邊反感道:“你瞧瞧這兩人,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哼,狗模狗樣!”
獨(dú)獨(dú)幽芷,面對這些雜事絲毫沒有興趣,眼中泛不起半點(diǎn)波瀾。其實幽蘭在幽芷耳邊這么嘴碎也是絞盡腦汁想幫她散散心,哪料芷兒竟毫無反應(yīng),幽蘭是急在心頭,卻又不敢泄出一分。
這一天,林子鈞匆匆忙完手頭的事,由于擔(dān)心幽芷,便迫不及待地趕到了楚家。
林子鈞到的時候,幽芷正在母親的臥房里擦拭桌椅窗臺。二太太屋子里的遺物一樣都不曾動過,全都擺得好好的。幽芷是同父親據(jù)理力爭過的,她的聲音并沒有抬高,只是平靜如常地輕聲說要保留母親房里的一切。楚卓良原先有些猶豫,但幽芷那樣的眼神,堅定的、沒有絲毫妥協(xié)的眼神,卻又是一種抱著最后希望的眼神,最終讓他點(diǎn)頭了。
幽芷仔仔細(xì)細(xì)地抹著那張楠木椅子。
那是母親最愛坐的一張椅子,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抽椅,幽芷很小的時候極喜歡坐上那張小抽椅,母親在上頭溫柔地?fù)嶂陌l(fā)。她抹得很認(rèn)真,將椅子抹得一塵不染。隔著好些年歲,那張椅子依舊泛著柔和的光,一如心中母親的模樣。
林子鈞進(jìn)來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景象,幽蘭與靜蕓在一旁焦急地使眼色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干看著。林子鈞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幽芷的手,焦急道:“芷兒,你做什么?伯母已經(jīng)去了,回不來了,你醒醒、醒醒??!”
幽芷抬頭看了一眼,見是林子鈞,淡淡笑了笑,道:“子鈞哥,我在擦母親以前常坐的椅子呢,你快放開我的手。”說著便欲掙開。林子鈞雙眉緊蹙,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肯松開:“芷兒,你清醒一點(diǎn)好不好?不要再擦了!”說罷一把扯過抹布朝地上使勁一甩。幽芷的手腕已是一道紅印子,卻仍舊掙脫不開林子鈞。她尖叫道:“你做什么?快把抹布還給我!”她拼命地掙,林子鈞也愈加緊抓。
“你放開我!林子鈞!”
她使出全身的力氣,用勁嘶啞地叫喊了一聲,那一聲“林子鈞”有如裂帛般尖銳地劃開了空氣,令所有人都頓時愣住,林子鈞更是一怔。從小到大,幽芷與他說話都是細(xì)聲軟語,從來不曾大聲叫喊過,哪怕是薄怒過。林子鈞心下一涼,手不由微微松開了。
正在此時,從門口傳來一聲厲喝:“你做什么?”
眾人皆是一驚,不約而同朝門口望去——那人早已大步流星地邁過來,一下子甩開林子鈞的手將幽芷密密護(hù)在懷里。動作之快,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yīng)。
沈清澤雙眉一橫,兩眼驟然瞪向林子鈞:“你這么用力抓住她做什么?你要捏碎她的骨頭么?”那本天成的威懾感令林子鈞陡然間無法開口,只能望著相擁的兩個人。那樣的神情,似絕望一般的悲哀與自嘲,直直盯著兩人。沈清澤當(dāng)然明了這神情的含義,他毫不示弱地回瞪林子鈞,甚至像在宣告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
林子鈞到底還是放棄了。他避開頭,輕輕說了聲:“我去看望看望伯父?!北戕D(zhuǎn)身離開。靜蕓看著那無限蒼涼的背影,默瞪了幽芷一眼,轉(zhuǎn)瞬急切地追出去:“林大哥,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