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電話,和一個N久沒有聯(lián)系的人,宋曉磊。
自從這位重色輕友的仁兄有了女朋友之后便將我這個死黨拋到腦后,除非重要之事需要他親自出馬,否則見他面的機會跟進中南海的幾率基本保持平齊。
至于他所謂的重要之事,我總結(jié)了下他約莫十分鐘的電話內(nèi)容,大致情況如下:宋曉磊和他女朋友張驚蟄在夜市上擺了一個賣毛絨玩具的小攤,倆人一腔熱忱地邀請我過去捧場,并再三強調(diào),如果我去的話一定免費讓我挑一堆小玩意,只要不超過十塊錢。
我非常干脆地拒絕了他們的好意,隨便找了一個借口搪塞過去,并沒有告之自己身體不適。一是怕他們擔心,二來也不想再讓這個世界上多出兩個鄙視我或者同情我的人。
說起來宋曉磊應當算是我的發(fā)小,雖然我們倆相伴的時間只從幼兒園堅持到了小學畢業(yè),但還是建立了非常深厚的革命感情。
所謂革命感情只用三個字便可概括:虐,以及被虐。
很小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暴力傾向。單親家庭的孩子,總是潛藏著隱忍的自卑和驕傲。加之由于我媽的緣故,我進出坐的都是她那些金主們的高級轎車,比如紅旗啊桑塔納啊。那時年少分不清是非曲直,只覺得這樣很有面子,所以便處處顯示自己高人一等。
于是,幼兒園時我整個就一叱咤風云的小霸王,偷雞摸狗,欺壓弱小,無惡不作卻理直氣壯。那時我是孩子們眼中的“女王”。直到那一天,我遇見了宋曉磊。
宋曉磊的父親貌似是某個部門的科長,于是他在轉(zhuǎn)到這個幼兒園時就享受到了許多特殊待遇。老師巴結(jié)著,小朋友們歡迎著,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小男孩被包圍在一圈光環(huán)之中,一種叫做“嫉妒”的邪惡種子突然在心底生根發(fā)芽。
第二天,我趁他坐板凳的時候用腳把凳子往后一勾,他“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幾秒之后突然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
我看見宋曉磊的褲子上瞬間漾開一大片斑駁的殷紅血跡,因為那張凳子底下,整整齊齊地放著我從家里帶來的10枚圖釘。
畢竟是4歲大點的小孩,見了血哪能不害怕?
那一刻,我的眼底終于泛起層層驚恐。眼前蔓延開大片大片化不開的殷紅,慌亂中我被一群孩子推搡到他面前,在直直望進他那雙無辜而又充滿懼意的雙瞳時,內(nèi)心頭一次騰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愧疚。
那時的我尚且不知,這種負疚帶著一種強烈的罪惡感。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是一種滲入靈魂和骨髓的痛,像是毒癮發(fā)作時的痛癢交加,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自己,提醒自己的不珍惜,不懂得。
后來的很多個夜晚,我都喜歡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我和辰星趴在窗臺上分吃一袋薯片時的情形。他總是對我說,“謝晨曦,告訴你多少遍了,這玩意是垃圾食品,吃多了人會變傻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很自覺地將薯片放進他自己的嘴里,然后我便會撲過去一口咬住另一半。
那種感覺來得太過美好,美好得不似真實。以至于江辰星離開之后的好一段時間我依然緩不過勁來,總覺得他還在我身邊,看著我,陪著我。
金三順說過,回憶是不具備任何力量的東西。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幻想,或許某一天,當他感應到我的執(zhí)念,就會回來,回到我的身邊。如果他回來,我一定會緊緊握住他的手,再也不放開。
可惜這個世上有很多轉(zhuǎn)折的詞匯,明知某些事情永遠都無法發(fā)生,我卻只把這個假設留給自己。就那么傻傻地活在自己的臆想之中,一生負疚,一生枷鎖。
如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