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有些人的遲鈍是天生的,也或許,宋曉磊到這里就是為了一場目的明確的捉奸。他絲毫不掩飾自己那副白癡的神情,明明已經(jīng)看見了我的沉默,卻依然不知死活地對我說,“晨曦你真的學(xué)壞了啊,就算是跟林北生分手,也不能這么隨便地找個男人自暴自棄啊!”
我依然咬緊牙關(guān)狠狠瞪著他。
為什么要跟我提這個人?為什么要在我最難過的時候往我的傷口上潑硫酸?!
所有的人都知道,自林北生跟我分手之后,他便成了我心里的一個禁忌。說不得,碰不得。
可是現(xiàn)在,在我想要忘記一切開始一段新生活的空當(dāng),該死的宋曉磊為什么要將這三個字徹底演化成這樣一場悲?。?!
于是我失控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顧了。
在聽到那三個字之后,我?guī)缀跏鞘钩隽顺阅痰膭?,竭盡全力將他從屋子里推了出去,然后準備狠狠地摔上門。
我不明白,從小就那么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宋曉磊,從小就很會看我臉色甚至有些討好的宋曉磊,他為什么會這樣毫無顧忌地撕扯我的傷口,提起我最不愿面對的回憶。
直到張驚蟄突然伸出手攔在門沿淡淡開口時,我終于知道宋曉磊來此的真實目的。
女孩用一種略帶敵意的眼光看著我,輕聲道,“謝晨曦,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大膽面對就是,有什么好回避的?何必找這么一個替身,害人又害己。你不知道有人一直都很擔(dān)心嗎?”
宋曉磊和張驚蟄走了,留我一手泡沫一臉頹喪地坐在地上,像個被人丟棄的布娃娃。
江辰星走過來,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視他的眼睛。他問我,“很難受嗎?難受得想死嗎?”
我發(fā)現(xiàn)他的嘴巴還真是賤,我都這么難過了,他非但不安慰,反而冷眼旁觀地看我笑話。我想推開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推了半天他卻紋絲不動,于是我只好逞嘴皮子快活,“你才想死,你們?nèi)叶枷胨溃∧氵€是不是我男朋友啊,竟然詛咒我!”
江辰星冷笑一聲,“你也知道我是你男朋友啊?那你當(dāng)著我的面想別的男人,甚至為他難過的時候,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他驀然松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我,眼神很復(fù)雜,冷冷的,卻又帶了些說不出的憐惜。那種似乎能夠洞悉一切的目光卻在瞬間穿透了我的身體,直達心里。
我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只得努力抬頭迎上他清亮如星的雙眸,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再說什么都是徒勞。
的確,是我太自私,沒有考慮過江辰星的立場,沒有替他想過這樣會將他擱置到怎樣的一種尷尬境地上。
我心里明明惦記著另一個人,卻依然毫無立場地要求他安慰我的傷心,包容我的無理取鬧。
彼此就這么沉默了半晌,我終于偏過頭輕聲開口,“江辰星,今天是我失態(tài)了。僅此一次,從現(xiàn)在起,我會努力學(xué)習(xí)忘記?!?/p>
我和江辰星又恢復(fù)了往日的關(guān)系,不冷不熱,卻依然有著一種彼此依附的親密。
我們倆的學(xué)校分屬市區(qū)的兩個極端,他在橋東的貴族學(xué)校讀高三,我在橋西的普通高中上高二。而我們住的地方又恰好是個中間點,正挨著火車站,公交出租相當(dāng)便捷。
所以我一向不著急,六點半起床,桌上便已擺放著他為我熱好的牛奶和切片的吐司。他會坐在我身邊默默陪著我吃完,然后收拾桌子,拎起我的書包拉著我直奔公交車站牌處。
早晨七點正好是上班上學(xué)的高峰期,每每擠上了車,看著江辰星乘坐的巴士向著相反的方向晃晃悠悠離去,我都不禁又感動又愧疚。
想我何德何能,竟然讓這樣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陪著我住窄小的公寓,擠公交車。他說他為我做什么都是自愿,可是我又怎么忍心看他為我背負這些本不屬于他的一切?我的良心有些不安。
可是每每對上我歉疚的神情,他總是無比安慰地一笑,道,“謝晨曦,你能不能不要皺個菊花臉,難看死了!本大少就喜歡打入基層體驗生活,你有什么意見嗎?!”
我于是便不再言語。然而喉嚨卻似被堵住了一般,總是有些莫名的情緒翻涌上來,讓人哽得難受。只是流失得太快,看不清,捉不住。
2007年的冬天真是冷啊。學(xué)校為了我們這群高二學(xué)生的成績瘋了一般地補課,晚自習(xí)加了整整一個小時,從原先的9點一直拖延到現(xiàn)在的十點,我們這群軟柿子卻敢怒不敢言。
我那張小巧的桌子上左邊一摞語數(shù)外模擬練習(xí)冊,右邊一沓文科綜合真題試卷。
講臺上還回響著政治老師兼班主任老白高亢激昂的聲音:“同學(xué)們,今天的作業(yè)就這么多?;丶野选畷r間是檢驗認識正確與否的唯一標(biāo)準’那一章背過,再把‘實事求是’那一章預(yù)習(xí)一下,明天檢查?!?/p>
她笑瞇瞇地掃過每一個人,用眼神示意我們這項任務(wù)的艱巨。我被面前亂七八糟的卷子和書本折磨得頭疼欲裂,趁老白轉(zhuǎn)悠到最后一排的空當(dāng),拿出手機偷偷給江辰星發(fā)短信:晚上來接我時給我?guī)П前涂说目Х?,老娘今晚要拿出抗日八年的精神熬夜奮戰(zhàn)!
很快他便回復(fù)我:好,還是卡布奇諾。
我滿意地收起手機,一轉(zhuǎn)頭,就看見老白一臉陰風(fēng)地站在我背后,沖著我就來了句,“躲什么躲,藏什么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江辰星允諾我的那杯咖啡,我心情格外地好。換了平時,他根本不讓我喝這些含有興奮劑或者會刺激到神經(jīng)的東西。
所以,老白說完這句話時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將那幾個字聯(lián)想成了天津快板里的“當(dāng)里個當(dāng)”,于是我笑了,還笑出了聲。
而這一笑,我便徹底歇了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