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前酒
獻給山本勝之氏的愛與胡鬧
序 幕
那天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男人用拳頭揍臉。
夜晚,杳無人跡的山里,我們挖著坑。
我身邊的迪蒂剛才已經(jīng)掉了好幾次鏟子,每次都會被一身黑衣的男人們連頭帶背地揍。
“磕(可)是,拿不住嘛!”迪蒂咬字不清地哭道。
她左手的指甲被人用擰牛肉罐頭蓋的工具剝掉了。我眼看著她長而端正的指甲被插進金屬槽里碾碎撕掉。工具每上緊一下,她都會用鞋跟重重蹬地。工具上緊到一半,指甲被生生扯掉時,從她死死咬住的牙齒間涌出了嘔吐般的響動。事實上,拇指的指甲被扯掉時,她似乎嘔了一下,所以才會哆哆嗦嗦,被血弄得滑不溜丟的手指拿不穩(wěn)鏟子,屢次掉到地上—然后,她就會被男人們揍。我偶爾也會被這暴力殃及。
“這蠢女人。啊,這邊也有個蠢貨!”
男人們說著又踹上了兩腳。他們的腳在給倒在地上的迪蒂背上、腰上添上泥印后,也會飛到我的側(cè)腹和屁股上。
嘴里黏糊糊的不舒服。我們午后離開新大久保的辦事處,接著便在橫濱的倉庫里遭到拷問,再然后就被帶來這里。在倉庫里吐了個夠,又一杯水沒喝,胃里肯定沒東西了;然而,沒漱過的嘴里,血、泥和其他東西混著,散發(fā)出奇怪的味道。
“繼續(xù)!繼續(xù)挖!”
黑衣男人中有個語調(diào)特別奇怪的人,像頭一碰即炸的豬一樣揮著棍子,對我們推來搡去。他是個個頭不高的豆丁,即使在街上看到也不會有印象。簡言之,就是個討厭的男人。
“吶,這困(肯)定是用來裝我盟(們)的坑啊?!?/p>
“閉嘴!安安靜靜地挖!”
又有別的男人揍了迪蒂。她額頭上淌下幾道血痕,臉與初見時相比已完全變了樣子,一開始會被揍得作響的腦袋也變得像是個爛南瓜了。
“嗚”—發(fā)出一聲不知是喊痛還是嘆息的呻吟之后,迪蒂撿起鏟子,繼續(xù)開挖……然而,她不知為何挖得比我少。在眼前不知能否活下去—更確切地說,是幾乎被殺—的情況下為這種事憤憤不平,確實挺白癡的,但是我仍然滿腹焦躁,覺得只有自己在努力。
說起來,我和迪蒂并不是什么朋友,連熟人都算不上。直到上周,我都還不知道她和她男友牛仔的存在。
“求司機。報酬三十萬。有些風(fēng)險?!?/p>
我是上周四在手機地下網(wǎng)站上看到招聘啟事的。距那時還不到一周,我卻在這里挖著坑。
出于不愿回想的理由,我離了婚,游手好閑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后靠父母的路子總算在本地的辦公用品批發(fā)商處找了份工作。但我絲毫不打算好好過日子,只想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說起來也很蠢,我在買便當(dāng)?shù)谋憷昀镎局磁噪s志的特輯時,看到一處極漂亮的度假酒店的介紹,被電到了。我一心想著:“啊啊……能到外國去,在這種無上享受中死掉就好了。”在買下雜志躺在床上翻閱的過程中,這在我心里變成了確定無疑的愿望。不,這樣說也不對,它變成了我應(yīng)該得到的現(xiàn)實。原本只要像螞蟻一樣勤勤懇懇存夠錢去那里即可,但一方面,我到手的十二萬日元工資還要交給家里四萬,不知要存上幾萬年才能存夠;另一方面,由于包括前夫在內(nèi)的各種原因,我無法向金融信用系統(tǒng)申請信用卡,也無法利用為工薪族開設(shè)的高利貸系統(tǒng),信用為零。像中六合彩或者期待米粒兒大小的遺產(chǎn)而等著父母死掉也都不太現(xiàn)實。不正常地等下去的話,沒準(zhǔn)哪天我的腦子就會出問題,因為屁大點事就自殺了。一想到這些有的沒的,我就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瀏覽起地下網(wǎng)站,偶爾看到迪蒂發(fā)布的信息并回了信。
照對方給的號碼打過去之后,接電話的是牛仔。這男人說話總像是在嚼口香糖。
他的聲音聽不出年齡,一接電話開口就是:“嘿!”雖然聽到這一句就知道他腦子有問題,但代他進行說明的迪蒂很冷靜,這讓我覺得也許真能拿到錢。
“雖說只是開車,但也是有風(fēng)險的。這一點你有心理準(zhǔn)備了吧。都寫在上面了。有些風(fēng)險—看到了?”
“看到了。這是說會有槍戰(zhàn)?”
電話另一端傳來“啪”的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