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官兵和大炮、車輛掉頭的掉頭,隊伍亂成一團,互相擁擠。炮兵們本來還慶幸自己沒有白跑一段冤枉路,誰知這改道往前一走,就發(fā)現前路也是絕境。
東大道上的洛川城曾被西北野戰(zhàn)軍圍困數月,為了護城,守軍除咸榆公路以備逃命未挖壞外,到處都挖了深壕,結果現在反害了自己人。路上遇到一個“超級大壕溝”,工兵營受命緊急出動,快速架設了一座臨時應急性木橋,汽車、膠輪車、小炮車和騾馬都勉強過去了,最后輪著那門沉重的一五榴彈炮上了。牽馬的炮兵緊拉韁繩,齊聲吆喝——“駕!”10匹大洋馬奮蹄沖過木橋,“轟隆”一聲巨響,繩子斷了,大炮落下了壕底,炮口朝天,變成“高射炮”了。炮兵們急忙挖平壕坎,又牽來那門丟了大炮的10匹大馬,20匹馬一起再來拉,還是拉不上來。折騰很久,還是沒辦法。連長無可奈何,還是老辦法,下令說:“將炮栓卸下?!?/p>
眾人丟了大炮,扛著炮栓,牽著馬向東走去。
從延安至洛川一段路,沒遇任何阻擊,但官兵人人提心吊膽。行軍路上,炮兵和其他官兵一樣,所過之處,無論在哪里宿營,無論冷雨多么刺骨,都不進民宅、商戶的房間,一律住在外邊。
這不是他們軍紀如何如何好,而是吃虧上當過后用鮮血換來的沉痛教訓。當初一出延安城,前鋒一些官兵見著民房,就想去撿洋落發(fā)橫財。誰知闖進民宅、商店,各處都埋有地雷,一舉手一投足,隨時發(fā)生爆炸,不少人洋落沒揀著,命卻丟了。以后,雖然長官沒有通知,這進民房、商店有被炸身亡危險的警報很快在部隊中傳開了。財發(fā)不著,還要丟命,這不劃算的買賣,自然沒人去做。
“餓了搶糧,冷了拆房”的老一套不做了,性命無虞,但問題還是接著來了。當初何文鼎下令“通知每人攜帶5天糧食”,由于轉道繞了個大彎路,5天一過,糧食早就吃沒了,人還在路上。而行軍路上又很難見到幾個老百姓,有錢也買不著東西,加上老鄉(xiāng)堅壁清野,第六天開始官兵就斷糧了,不得不餓著肚皮走。
4月26日,即撤退的第七天,部隊到達緊挨槐柏以西一個小村莊時,已是打尖吃午飯的時候了。官兵肚子里的生物鐘咕咕叫,可口袋里沒糧。突然山炮營有人發(fā)現遠處有一群黃牛優(yōu)哉游哉地在山腳下吃草,八九個牧童正在嬉戲玩耍。官兵們不約而同地齊聲吆喝:“套牛打牙祭。”個個奮勇當先,沖向牛群。
牛見一群兇神惡煞沖過來,立即四處奔跑,嚇得牧童哭哭啼啼跑回村莊。人多力量大,一條黃牛被十幾個官兵捉住了,牽到馬路上,眾人七手八腳地按倒在地,一個大漢氣勢洶洶挽起袖子,手握刺刀就割牛脖子。牛在地上掙扎著吼叫,刺刀不快,割不進去;又來一個幫手,在石頭上快速地將刺刀磨了幾下。這一回割進去了,牛血在地上流淌,眾人緊接著剝皮、開膛。
這時跑過來幾十位憤怒的老鄉(xiāng),大興問罪之師,指著這些殺牛兇手:“你們首長是哪一個?”
事有湊巧,師長何文鼎正好在此,不得不出現在眾老鄉(xiāng)的面前,當著眾士兵的面不得不承認:“我就是。”
老鄉(xiāng)們大聲指問:“你們是土匪,還是軍隊?怎么濫殺耕牛?”
何文鼎滿面羞愧無言以答,立即向老鄉(xiāng)們賠禮道歉,并且下令軍需處按市價三倍賠錢,命將捕殺黃牛的首犯——一個連長和兩個殺牛兇手捆起來交軍法處,從重懲處(老鄉(xiāng)走后,都放了)。
何文鼎見平息了眾老鄉(xiāng)的憤怒,說:“老鄉(xiāng),把沒有剝完皮的牛抬回去吧?!?/p>
老鄉(xiāng)們說:“師長已經賠了錢,算了吧!牛是我們莊稼人的命根子,死了不能耕地,給你們吃吧!”
師長在此,官兵哪個敢動手搬回去吃?結果,老鄉(xiāng)們見沒人搬,才把牛抬了回去。
下午三四點鐘,忽然一架飛機飛臨撤退隊伍的上空。這時沿白水至蒲城的公路上都是整編第17師官兵。部隊急忙將一匹土白布鋪在馬路上。飛機發(fā)現目標,投下許多麻袋,分別掉落在麥地上。袋里裝的是大餅、鍋盔,士兵們立即跑過去,拼命爭搶?!皳尠。 迸诒布尤霠帄Z大餅的行列,個個奮勇,邊搶邊吃,整個場面非常壯觀。
接著,又飛來幾架飛機,再投下一些大餅和鍋盔。但還是杯水車薪,怎么也填不滿這么多的嘴巴,飛機亂投,官兵爭搶,鍋貼和大餅還砸傷了包括炮兵在內的十幾名官兵。
4月28日,炮兵隊伍來到洛河渡口北岸,可沒有浮橋。滿河都是人,水流湍急,人聲嘈雜。本來何文鼎派了工兵營提早趕來架設浮橋。工兵營長來到渡口,一看無法完成任務,竟然丟下士兵,逃之夭夭了。眼看江水滔滔,炮兵正不知怎么辦時,何師長出現了,下令說:“重武器和各車輛設法抬著過河?!?/p>
眾人正要開始“抬”時,“噠噠噠”,突然機槍響起來了。
“是共軍!”有人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