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明知道還是要答應(yīng)謝今生，不管謝今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我不能讓高白楊坐牢。

晚上我睡在陽小羊的沙發(fā)上，格外地不踏實(shí)。陽小羊出來上廁所，然后在我對面的沙發(fā)上抽了一根煙，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陽小羊抽煙。我總覺得女人抽煙是一件很寂寞很悲傷的事情，她們?nèi)淌軅?，只有在黑暗的時候才能釋放，我心疼，比如說素青，比如說陽小羊！

我爬起來，嚇了陽小羊一大跳，她說：“你怎么還沒睡。”

我眨眨眼，我說：“陽小羊，我這是第一次看見你抽煙！”

“哦，煙這東西我大學(xué)就會了，只是我沒在你面前抽過而已。”她不以為然。

“你是不是過得很不好？是不是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讓你痛苦的，難挨的？”我有點(diǎn)心疼她，是真的心疼。

她搖搖頭，黑暗中我們沒有開燈，就這樣面對面說話。

陽小羊問：“淙淙，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覺嗎？”

“不知道?！毙目谕蝗痪o得厲害。

死的感覺就是內(nèi)心一片寧靜，就像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純凈。她摁滅了煙頭，黑暗中唯一的亮光沒了。

我聽得不是太明白，果然文藝女青年的話真是高深莫測啊。

陽小羊說：“知道嗎？淙淙，我不相信愛情，是因?yàn)槲业膼矍樵诖髮W(xué)之前就死掉了，淙淙，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因?yàn)槲抑两穸疾幌嘈潘湍菢幼吡?。他叫劉念。我們在一個班讀書，前后座，我喜歡他，很喜歡，他成績很好，高高瘦瘦的，手指很長，學(xué)過鋼琴，我一直以為他喜歡的人是我的好朋友班花同學(xué)，所以他也會對我很好，跟我做朋友，后來直到我高三的生日，我想那可能是我們最后一個可以一起過的生日了，于是我提出了一個很特別的要求。”陽小羊頓了頓，又抽出了一根煙。

“什么要求？”

“我要求他在我面前圍著操場跑個八百米給我看，因?yàn)槲覐臎]見過他參加什么體育活動，我希望我喜歡的男生有陽剛之氣，劉念答應(yīng)了，他就真的是這樣一步一步跑給我看了，雖然他有遲疑，但是我說，你一定要跑給我看，要不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也不會和你玩了。

“劉念相信了，那么邪惡的我，哈哈?！闭f到這，陽小羊突然哭了，鼻子堵了起來。

陽小羊接著說：“他就是這樣去世的，在我面前，一點(diǎn)點(diǎn)倒了下來，我就這樣親眼目睹了他的死亡。是我害死了他??！”

我抓住陽小羊的手，我問她：“到底怎么啦?”

陽小羊抽完一根煙，接著說：“我一直不知道劉念他有心肌梗死，我是真的不知道，當(dāng)所有人都在急救劉念的時候，只有班花在罵我，她說的話我現(xiàn)在還記得，她說，你這個賤人，你知不知道劉念多喜歡你啊，你還這樣故意害死他，你真是個毒心婦?。′蠕?，你知道嗎，從醫(yī)生宣布搶救無效之后，我接下來整整三年，腦子里都會回放這句話，我看書會想起，我閉眼會想起，我吃飯走路上課下課都會想起，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直接害死了自己愛的男生。這多殘忍，太殘忍了！”

陽小羊的眼淚沒完沒了，像珍珠，我伸出手去，我想接住這些顆粒，那么寶貴，那么酸楚。

我們十年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鐵金剛似的陽小羊在我面前哭，讓我明白了，就是再堅(jiān)強(qiáng)，她終究還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脆弱，她同樣會有。

她在我懷里，像受到驚嚇的貓，顫顫巍巍發(fā)著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