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一副同情的表情看著刑遠,瞧得他面色通紅,微微泛青,不過不像是憤怒,而是害羞。刑遠有些尷尬,“書妍,紙巾盒在車后座?!?/p>
“哦?!蔽疫B忙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刑遠,“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一時沒忍住?!笨蓱z的刑遠,任勞任怨地充當我們的車夫兼搬運工,唯一的報酬居然是李艾的調(diào)侃加上我的可樂噴泉。
年輕就是好啊??梢杂芍覀?nèi)涡裕芍覀兎稿e,反正我們還年輕,年輕就是資本。我多想時光能夠倒回到那個時候,時間的膠片不再轉動,那些靜美的畫面可以被永遠的定格在時間的峽口,我們始終像當初那樣笑著,像三月里小雨潤澤過的清泉,叮咚,叮咚,笑聲是那樣的美好動聽??墒遣豢赡芰?。
時間不曾為誰滯留,歲月無情地帶走那一張張青澀的笑臉,我們什么都沒有了,現(xiàn)在的我們,已是滿身的塵埃,千瘡百孔。
我們說說刑遠吧。他可是個老好人。兩年前你公公心臟病犯了,連夜住進醫(yī)院,刑遠幫了不少忙呢。
讀書那會兒,我們總喜歡使喚刑遠,誰讓他比我們大呢。我跟李艾是真真地打從心底信賴他,依賴他,仿佛有他在,天塌下來都不怕。他的身上有著歷經(jīng)社會打磨洗練的成熟與穩(wěn)重,薛書宇這樣毛毛躁躁的青年跟他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類。在我尚未理解透徹安全感為何物時,刑遠的存在叫我開始懂得何謂踏實。
你一直到現(xiàn)在都還很信任刑遠。舊識搭配名醫(yī)院主任醫(yī)師的頭銜,為你的生活提供了不少方便。你一直跟刑遠的夫婦維持著狀似親近的關系,就算你已經(jīng)跟李艾鬧僵,你也不會同刑遠翻臉。我想,這大概就是你所謂成熟的表現(xiàn)吧,如果成熟等同于世故的話。
我還記得那天我跟李艾在長途汽車站的鐵門旁買了兩根棉花糖,我原本是不吃糖的,不想掃了李艾的興,還是陪著她吃了幾口。
李艾一直陪著我,我感覺她似乎被媽媽附身了,直到我上了車,她還黏在我的身后頭,左一句交代,右一句叮嚀,“自己一個人路上小心。包包要看好。記得你有三件行李,下車時別落下了。到家時打個電話報平安。還有,寒假回家要想我?!蔽掖蛄藗€哆嗦,“行啦。肉麻兮兮的?!崩畎宋乙谎郏熬椭滥氵@女人沒心沒肺的?;丶页B?lián)系?!蔽液眯Φ赜U著李艾,“哎喲,行啦,我就回去一個多月。車快開了,你該干嘛干嘛去吧,一會兒司機該轟你下車了?!?/p>
“那我走咯?你自己小心。”
“嗯。路上別再欺負刑遠哥了,我看他那張臉都快成調(diào)色盤了?!?/p>
李艾朝我擠眉弄眼,“怎么?你心疼啊?”
我恨不得踹她一腳,啐道:“去,我這叫良知!”
我看著李艾依依不舍地走下車,站在我的視線能夠觸及得到的地方,一直朝我揮手。我的心微微泛酸。李艾其實一直都是個多愁善感的姑娘,只是她總喜歡逞強。我將手貼在窗玻璃上,一直朝著車窗外的李艾微笑,直到她縮成一個焦點,然后消失不見。
長途客運駛離喧囂的城市,疾馳在高速公路上。一個人的路途,有點孤單。我遙望著高速公路旁一整片郁郁蔥蔥的山景,夕陽隱沒在山林間,殘留一抹橙紅色自灰白的天際暈開,那畫面美得叫人心碎。
我伸出靠窗左手,食指在透明的窗玻璃上畫圈圈,一圈,再一圈,然后沿著食指劃過的軌跡想象葉凌軒的輪廓。他在哪里呢?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我?我在心里一遍一遍想著葉凌軒,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間,這趟孤單的車程臨近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