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無心與她計較，咬唇望著一臉無奈的父親，重重磕頭哀求，“父親，我求你……求你……”她滿面是淚，不?？闹^，而楚仲宣背過身去，聲音平靜，“來人，送娘娘回宮！”

門口的管家進來，“娘娘，老奴送您?！眳s見朝顏還跪在那里不動，姜氏又道：“反正都是徒勞，你也就別再逼你父親了，你是皇后，私自出宮已是大罪，還是早些回去罷。”

那一刻，朝顏仔細盯著面前那個背對著自己的陌生男人，忽然有想大笑一場的沖動。她真想問問父親：祠堂里那個冰冷的牌位——被你親手射殺的結發(fā)妻子，你究竟有沒有愛過她？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女兒過？

仿佛過了半生那樣久，她還跪在那里，楚仲宣背過身去依舊理會她，姜氏、父親的姬妾們、侍女、仆從……四周的人依舊全都漠然地看著，眼神輕慢而鄙夷……

她終于慢慢抬起頭，唇角浮起一抹絕望入骨的笑，“我的好父親，我會一輩子記住今日的?！?/p>

說完站直了身子，面上已帶了輕漠地笑，轉身頭也不回地出門。

外頭的雨下得愈發(fā)大了，檐下雨滴如注，淋得她滿身雨水，一路走過的庭院皆是從前母親喜歡的青石鋪就，院子里當年母親親手種的梧桐已經長得很高了，綠葉成蔭……遠處的天井里，父親當年親手為她做的秋千架還在……她越走越快，出了大門，就往大雨里走去。

街上的行人撐傘神色匆匆地趕著路，朝顏在雨中茫然前行，終在街角踉蹌跌倒。地上的碎石割破了她的掌心，有血絲殷殷地浸出，她全身被雨淋得濕透，跌坐在那里，呆呆看著滿手心狼藉的泥土與血跡。

芳辰撐著傘在雨中一路尋覓至此，看到跌倒在地上的朝顏忙過去將她扶起，“娘娘，您沒事吧！”

朝顏仰起臉，看向芳辰一臉關切，眼睛里終于流淌出脆弱的悲傷，芳辰輕拍她的背，低聲說，“難過就哭出來，哭出來就好受多了……”

朝顏慢慢將臉埋在她懷里，面前的溫暖是熟悉的，她放心地依偎，終于嚎啕大哭。

一切仿佛沿著意料之中的軌跡迅速到來，來得那樣快。

變故發(fā)生的那夜下著極大的雨，六宮之中除卻嘩啦啦的雨聲安靜極了，直至三更后猛地一聲炮火響起，地動山搖之間驚破了深夜的寧靜，接著又是一陣如潮的喊殺聲仿佛從各個角落急切地涌來。

朝顏從睡夢中驚醒，安靜聽著外面的動靜，殺戮、交戰(zhàn)仍在宮門持續(xù)進行，轟天的炮火聲中，；兩方勝負未分，朝顏只覺指尖一陣陣發(fā)涼。無數(shù)個念頭在她心中閃過，卻是一團亂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外面那陣仗慢慢去了，外頭有太監(jiān)的聲音傳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后有請?！?/p>

未央宮前殿，殿里燈火通明，董太后居中而坐，夜羲與慕思筠跪在地上，門口是慕太尉領頭的十余參與政變的文官武將，皆是滿身血污，披頭槁面被綁縛著一字排開跪著。

太監(jiān)領著朝顏進來，朝顏與夜羲對視一眼，竟見他眼中慘然一片，枯朽如灰，朝顏心如刀割，只默默低頭在他身側跪下，等候太后發(fā)落。

董太后掃了眼夜羲，目中難掩厭恨之色，轉而揚手指住慕太尉等人：“將這群逆賊通通拿下，明日午門斬首示眾！一個不留！”

士兵上前迅速將一干人等押解下去，慕太尉涕淚滿面，疾聲高呼：“皇上，老臣有罪！”說完就迎頭撞上侍衛(wèi)的刀口欲圖自盡，卻被人迅速制服，當即撞得滿頭鮮血淋漓。

“父親——”慕思筠哭著欲撲上前，卻被幾個內侍上前將她扯住，董太后厭惡地看她一眼：“將這個挑唆皇帝的賤人拖下去！”

思筠滿面是淚，拼命掙脫開桎梏，哭著撲至夜羲懷中，聲嘶力竭地喊：“夜羲！你是皇上，你才是九五至尊，你快下旨，別讓他們殺我父親，別讓他們分開我們……你下旨！你快下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