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寒,烏云蔽月。
朝歌站在宮墻陰影之下,定定看著遠處柏梁殿門前四德挑燈向出門而來的人恭身叩禮,僅見明黃色的衣角一閃而過,然后無聲淹沒在夜色之中。
宮女上前對著她一番附耳,朝歌靜靜聞言,艷紅的唇隨之一分分咬緊,唇上溢出血來,衍生出極致的疼,心底深處,積郁已久的憎恨與怨毒此時猝然爆發(fā)出來。
長久以來,她只以為夜颯偏寵蓮美人,處處打壓茉嵐,今日終于不得不相信,她一直就吃錯了醋,恨錯了人。她的夫婿,愛的竟是她最嫉妒最怨恨的異母姐姐,她好糊涂,從前那樣多的蛛絲馬跡,她竟毫無察覺,讓從小她最嫉妒的姐姐搶走了她的一切,這樣的恥辱,如何能夠令她咽得下去!
宮女小聲勸道:“娘娘莫顧這一時之氣,國丈夫人也說了,等時機一到,這個頭只能讓太后來出,到時候,娘娘您作壁上觀就好?!?/p>
朝歌竭力忍住心中磅礴的恨意,平靜下語調(diào)說:“本宮知道。”
宮女低頭應(yīng)是,攙著她轉(zhuǎn)身走離,宮墻陰影下,女子的深深漸漸模糊,然后漸漸藏在昏黑的暗影里,瞧得再不分明,僅見鬢上的赤金綴玉鳳凰展翅簪在迷蒙的燈火下明晃晃一閃,刺目,凜冽。
晨起漱口時,朝顏突然覺著胸口憋悶難言,下一刻,腹中一股酸熱伴著惡心直往喉頭竄上來,她忍不住捂了唇,俯身就是一陣痛苦地干嘔。
母親去世之后,身邊從小都不曾有個貼心的女性長輩,連從前她月事初潮被嚇得驚惶失措,直以為自己身體流血就要死了。還是宮中掌儀女官細心安慰,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現(xiàn)在,連著幾日都是這樣惡心犯困,她只當自己是病了,吃了幾劑藥便會好,一直也未曾留意。
想起夜颯這些日子老盯著自己小腹,那愈來愈怪異的眼神,心忽然有些不安。再努力想了一陣子,這個月的葵水似乎沒有來。朝顏低頭努力想了一陣,確實很久都沒來了。
夜颯為她暗中指派的御醫(yī)每日來診脈,一直都只含糊說她是血氣虧損,身體并無大礙,朝顏驀然意識到事態(tài)的不妙,正這樣琢磨著時,御醫(yī)已在殿外等候通傳。
隔著一道簾子,朝顏將手腕遞了出去,老御醫(yī)小心翼翼為她把了脈,回道:“娘娘血氣虧損,身子略顯虛弱,微臣特開了些料理身子的補藥,料想娘娘幾日后即可完全康復(fù)?!?/p>
“真無大礙?”朝顏道:“御醫(yī)醫(yī)術(shù)精湛,可得瞧仔細了。”
御醫(yī)唯唯諾諾應(yīng)是,朝顏又道:“那我再換一只手,御醫(yī)再仔細瞧瞧?!闭f罷使了個眼色,讓串珠過來伸出一只手讓御醫(yī)搭脈,果然,外頭的老者大驚失色,“怪事!脈象不對??!煩請娘娘再換一只手?!?/p>
朝顏早已猜出了幾分,再不顧宮規(guī)一把掀開簾子,冷冷道:“究竟怎么回事!”
那御醫(yī)見她忽然從里頭出來,聲色俱冷的模樣,忙不迭跪地求饒 “皇上早有嚴旨,不準老臣透漏半個字,請娘娘不要為難老臣!”說罷就磕頭不住。
朝顏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開口說話,聲音卻是飄忽的,綿軟的,“你只告訴我,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