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三年前毅然跑去整容的胡萊萊,是脫胎換骨的胡萊萊,她再也不是那個因為遭到拒絕而躲在書桌底下抱頭痛哭的傻姑娘了。她變得開朗自信,像一束被烏云遮蔽了太久,終于在撥云見日的那一刻異常耀眼的光。
她躺在我身邊,栗色的鬈發(fā)彌漫著伊卡璐洗發(fā)水的香味。我們兩個就像高中時期一樣擠在一張床上胡亂地聊著天,直到天光微曦的時候才漸漸入睡。
自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胡萊萊都賴在我家沒有要走的意思。半個月后,她干脆雇用搬家公司,把全部家當塞進了我那不足六十平方米的小公寓里。
當她企圖往我的書房添置一套家庭影院,和一臺跑步機的時候,我終于忍無可忍,掏出手機試圖報警。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爸在電話那頭用陳述句提醒我,下周要去高伯伯單位的圖書部做實習編輯,他已經(jīng)提前打好了招呼。
然后,在我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就固執(zhí)地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他還在為房子的事情和我嘔氣。前幾天他帶著我到市中心的影城看《喜洋洋和灰太狼》,看完順便走進旁邊的售樓處決定給我付全款買下一套房子。
被我拖出售樓處后,老爸傷感地問我,為什么不要呢?這個樓盤離家很近,我也可以常去看看你。
沒什么,爸,現(xiàn)在年輕人都喜歡租房子住。我笑著打哈哈。
他拉下臉,你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年輕人又不是燒壞了腦子,怎么會買得起房子偏要住租的,你是不是還在怪爸爸五年前……
爸,你說什么啊。我打斷他,像小時候一樣挽著他的手臂。我才剛畢業(yè),如果你早早地就把房子給我買好了,那我還奮斗什么?你不要剝奪社會新鮮人的樂趣好不好?
我說不過你這個學中文的。老爸嘆一口氣,不甘心地說,那至少要去你高伯伯的單位實習,這總可以吧?有高伯伯照顧你,我稍微放心些,你不知道現(xiàn)在的實習生遭多少白眼和排擠。
好啦好啦,你說什么我都聽就是了。
我知道我這樣說還是傷了老爸的心。我這個不孝女,總是在不停地傷害父母的一片苦心。
五年前爸媽離婚,老爸要帶我一起出國,我卻在機場一聲不吭地提著行李溜了,一個人留下來,面不改色地繼續(xù)上學。
后來他回國,要我搬過去和他一起住,我又以學校離家太遠為借口,堅持一個人在外面住。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些什么,我總覺得自己會永遠在這座城市里住下去,可是,卻一直以一個隨時都要離開的姿態(tài)住在這里。好似有兩雙手,一雙拼命地把我往這一頭拽,另一雙也不甘示弱地把我往那一頭扯,我夾在中間忽左忽右,痛不欲生。
掛斷電話后,我看向敷著綠泥面膜,盤腿坐在床上的胡萊萊,說吧,你到底要干嗎?
胡萊萊抬頭望了一會兒節(jié)能燈管,嘆了一口氣,慢悠悠地回答我,我爸讓我嫁人。
你爸干嗎跟全國的男人過不去?我吃驚地問。
胡萊萊白了我一眼,氣若游絲地說,對方是家里的獨子,鯨世集團未來的繼承人,標準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
我說,那你還嘆什么氣?
胡萊萊說,你以為是個富家子就是F4啊?我看了一眼他那張由上往下拍的非主流嘟嘴照,差點把一個月前吃的意大利面連洋蔥一起吐出來!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里,胡萊萊用最惡毒、最下流、最無恥的形容詞,把那個素未謀面的富家子,拼湊成一個慘不忍睹的幻影,塞進我極富想象力的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