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墜云端,誰說我要找男朋友了?安和?安和安排的嗎?!
我站在那里愣了半天,碎了的茶杯在我腳底下無聲地躺著。
原來,一切都是安和安排的——那些重要文件不過是些廢紙,店面經(jīng)理的叮囑是故意的,那些偶然并非偶然……
張君瑞說這些時,嘴角帶著嘲諷的笑。他做人是有條件的,你對他好他才對你好,你愛他他才愛你。他是個極端的人,想要你便把你當(dāng)成寶,得不到便把你往死里踩,連喘息的機(jī)會都不給你,而且你越難堪越痛苦他越高興越得意。
是的,我是難堪,是痛苦。
我想到了喬揚(yáng),喬揚(yáng)也是安和安排的嗎?是的,一定是的。否則安和怎會總是提醒我要與喬揚(yáng)這個那個的。
啊,他安排得真好?。?/p>
那我成什么了?跳梁小丑?我不敢想下去……
難道對于安和而言,我不過如此嗎?像一只流浪貓,或一只流浪狗,偶然跑到了他跟前,他便幫我找主人,幫我找個愿意收養(yǎng)我的人,但不考慮他自己,他不需要我。
啊,是啊,他當(dāng)然不需要我,他怎么會需要我呢。
張君瑞從我臉上的表情里得到了滿足,他以為他戳著了我的傷疤,他踩著茶杯的碎片,揚(yáng)長而去。那些碎片發(fā)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我知道,那是心碎的聲音,碎的是我的心。
安和知道我被張君瑞打耳光的事情了,張君瑞告訴他的。他倒是個真君子,敢作敢當(dāng)。
安和無比內(nèi)疚,也始料未及,他如我一樣,并沒看到張君瑞的另一面,他與他相識多年,只知他品行極好,無不良習(xí)慣,無風(fēng)流史,且前程似錦。人是有多張面孔的,連親生父母都未必能看到子女的所有面孔,更何況朋友呢。所以,安和看錯人,錯不在他,我也不怪他。
但是,我還是怪他——他不該把我當(dāng)成一只貓、一條狗,隨便送人。喬揚(yáng)不行,又送張君瑞,如果張君瑞不告訴我真相,也許還會有李君瑞,王君瑞,趙君瑞,直到有人要我。
安和說他沒有把我當(dāng)成貓、狗,他只是想幫我,他以為我需要……
“你以為,你以為你懂我,是不是?你的以為是錯的,你以為的是你以為的,不是我需要的,你憑什么以為,你了解我嗎,你懂我嗎,你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嗎?”
我不再畏懼他,也不再顧忌什么,我沖他吼著,真實(shí)面目呈現(xiàn)他面前,猙獰恐怖,無所謂了,反正撕破面子再也不相干了。不就是借了你幾萬塊錢嗎,我還有大把的時間掙錢,我還得起,我的一生未必廉價得只值幾萬塊,誰能擔(dān)保以后我發(fā)不了財呢,連本帶利地還給你如何?
“對不起,我可能是理解錯了,能告訴我,你需要什么嗎?”
“我需要——你!”我失去了理智,沒假思索,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說了就說了,也沒什么可后悔的,反正不再相干了,說出來總比在心底藏著掖著好,你要嘲笑便嘲笑好了,反正我不會再見你,也不會與你有任何關(guān)系。我會辭去安靜的家教,辭去家具店的工作,解除我們之間的雇傭關(guān)系,我不再被你安排,不再讓你看我做跳梁小丑。
安和吃驚地看著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凝固的雕塑。
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只得一條路走下去。
“你覺得很好笑,是不是?”
安和搖了搖頭,點(diǎn)了根煙,抽了起來,他沒問我是否介意,他不介意我的感受了,他只介意他的感受——一個女孩子死皮賴臉地跟他說需要他,好輕浮的女孩,好險惡的心思。趕緊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要沾惹,否則指不定會有多少麻煩。
我猜那么多也沒有用,他不肯告訴我,他的心思,我無法猜到。他什么樣的世面沒經(jīng)過,什么樣的人沒見過,我這樣的女孩子,算哪根蔥,自不量力。他若真要找個小情人,自有一堆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涌上來,比我漂亮一百倍的,比我溫柔一百倍的,比我善解人意一百倍的多的是,我連隊都插不上,輪都輪不到我。
“不要辭掉安靜的家教和家具店的工作,好不好?”他抽完一根煙,只對我說了這句話。
我猜不到他的心思,可他猜到了我的心思,姜還是老的辣,我算不過他。
我看著他,無話可說,我若堅持,反被他看輕。像被人拋棄的女人,無計可施了,只得哭天抹淚地威脅——你如果不要我了,我就去死,死給你看。但誰都知道,她是不會死的。命是最要緊的,誰會把命輕易送掉,好死不如賴活著,一生長著呢,后面還有多少風(fēng)景可看。
他把我的退路堵得死死的,不要我,又不許我離開,把我困在那里,動不得,彈不得。
我無比后悔,不該把心思說出來,這下好了,他看我像透明人,而我看他呢,永遠(yuǎn)像霧里看花,看不懂,摸不透,這樣太不公平。
他不告訴我他的心思,他懂得分寸,懂得什么可以露,什么不可以露,而且他也沒必要跟我浪費(fèi)口舌。于是,他不再談?wù)撐业男枰?,只是為他的所作所為向我道歉,還說會讓張君瑞當(dāng)面向我道歉。
后來,張君瑞果真在家酒樓訂了個豪華包間,擺了一桌山珍海味,向我賠了禮,道了歉。
其實(shí),張君瑞的道歉對于我來說根本沒什么意義,我要的是安和的態(tài)度,可是他不給我。
但是我相信,對于張君瑞,安和用了些手段,否則,張君瑞不可能放得下架子,他不是也有個有頭有臉的親戚嗎?這其中的方方面面我不得而知,安和也不會告訴我,所以我不想給安和添更多麻煩,對于張君瑞我見好就收,適可而止,換了別人,打了也就打了,能怎么著。仗勢欺人的事從古到今比比皆是,薛霸王打死馮公子不照樣在大街上大搖大擺?
從此,張君瑞于我而言,不再相干,他以后的事情我也不得而知。但是,從他身上我懂得了人是有多張面孔的,因此后來我與人打交道時多了些謹(jǐn)慎,看人也多了些心眼。但有些人我還是沒看懂的,因?yàn)榱硪幻娌氐锰睿?dāng)我看到時已成悲劇,比如米瑤……
所以有時候我又會想,永遠(yuǎn)不知道有些人的另一面是否會好一點(diǎn)呢。
可是,誰知道呢,人是最難捉摸的。想想還是小時候與葉鶯打架搶東西吃比較好,喜歡就是喜歡,憎惡就是憎惡,永遠(yuǎn)只有一面。
張君瑞從我生活中抹掉了,但安和抹不掉,他印在我心里,烙在我夢里,刻在我骨子里,我知道了我的感覺,知道了我的所愛,知道我要的愛情,要的人。
但,我來晚了,沒有趕到正好的時間,不像那片落葉,恰好在他離去時落在了他的車頂。
安和不再與我說話,不再看我,不再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
他在刻意躲避,躲避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