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我還年輕 渴望上路(1)

這不是旅行 作者:祁天


走遍美國,回想起來,印象最深的還是在出發(fā)時,將鑰匙留給朋友,把自己鎖在門外的一幕。面對一扇回不去的門,我們有些后怕,好在及時想起了凱魯·亞克的話——

“我還年輕,渴望上路?!?/p>

轉(zhuǎn)身,上車,我們開始了一年的旅行。

其實,這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旅行。

虔誠的旅者常偏愛步行,我們選擇開車;自駕旅行的也有,但一定要有地圖和指南針,我們卻依賴GPS;旅行家愛穿粗布迷彩、裹頭巾、戴防水手表,我們則穿襯衫、扎圍巾,看時間要掏手機。記得出發(fā)前,曾有朋友預言說:

“一年后,你倆肯定大變樣?!?/p>

他大概是指,旅行能使我們彪悍許多,到時我們會留長發(fā),穿馬靴,興許還圍著獸皮。然而一年過去了,我們依然面皮白凈。我還穿著皮鞋,淵君還帶著她的玩具熊。

對旅行這件事,我們并不專業(yè)。所以,有人推薦我們給《旅行家》投稿,我們知難而退了。相反,有許多經(jīng)驗豐富的驢友跑來取經(jīng),聽完我們的故事大都很失望,并不忘問一句:

“你倆竟敢開一輛二輪驅(qū)的RAV4環(huán)游美國?!”

每逢此時,我們總羞愧無言。說實話,我們還是在旅行結(jié)束賣車的時候,才知道它是兩輪驅(qū)動的。

至于這是什么,我也不敢肯定,只知道在旅行之前,一場變故改變了我們的命運。

那是2009年5月,我們剛從位于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yè)。

畢業(yè)典禮那天,我們無心留影拍照,早早退了學士服,從系里的收發(fā)室,取走了網(wǎng)購來的佳能相機。回家,拆封,說明書、保修卡散亂一地,無意中與尚未投出的求職簡歷混在一起……

適逢美國經(jīng)濟危機,公司大幅裁員,首當其沖的正是畢業(yè)新生。有中國同學見形勢每況愈下,便訂了回國機票。我們心有不甘,求職又無下落,于是安排了一次畢業(yè)旅行,并用幾年的積蓄,買了套攝影器材和一輛二手車。白天練車,晚上學攝影,日子過得清淡而緊湊。

父母得知我們的計劃,打來電話叮囑:“旅行是次要的,工作才是第一?!蔽覀冞B忙解釋:“在美國生活,車和相機是不可少的。至于旅行,能走多遠走多遠,多走走才有機會嘛?!?/p>

安慰了父母,自己卻迷惑了:我們?yōu)楹蝸砻绹繛榱斯ぷ髅??又為何工作?為了掙美元么?為何掙美元?為了換更多的人民幣么?……照此推理下去,即便走得再遠,飛得再高,生命的重心,還要落回到那個曾試圖掙脫的窘迫的原點。每逢此時,再看那相機,想那旅行,頓時索然無味,只覺那是將人系回原點的一條花哨的鎖鏈。

就這樣,我們在等待旅行與等待工作的矛盾中徘徊,誰承想到,竟先等來了一場車禍。

2009年5月25日,我們在費城西郊練車。一個莽撞的黑人司機,在綠燈將熄之際突然左轉(zhuǎn),撞上了直行的我們。我們的車失去控制,又撞在路邊的電線桿上。爆炸般的沖擊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臂,竟像面條一般折斷了。

所幸淵君僅受輕傷。她掙扎著逃出汽車,欲四處呼救,卻因巨大的驚嚇而蜷縮在路邊,那樣子好像一棵等待破土的春芽,卻先遭到夏日的毒曬。我躺在車里,痛苦地等待著救援,淵君的身影在眼中漸漸模糊,無奈地,我閉上了雙眼。

路人、警察、救護車紛紛趕來。我被送到醫(yī)院,醫(yī)生問我的第一句話竟是:“你用左手還是右手寫字?”

事后,律師和我開玩笑地說:“如果說用左手,你可能還會得到更多賠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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