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點多的時候,他來了,精神蠻好的樣子。我仔細打量了他一下,大眼睛,高鼻梁,白白凈凈斯斯文文的樣子,帶著副寬邊的眼鏡。如果不是這樣的一種親密接觸,他身上那種高級知識分子所特有的書卷氣,真的也許會模糊人們對他的認識。
他走進來朝我打招呼:“昨晚睡得還好吧,真是不好意思,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p>
我對他們這類人的這種良好的素養(yǎng)已經(jīng)絕緣了,我很寬厚的一笑,語氣慵懶:“還好,你呢?全身而退嗎?”
他臉上分明有幾分尷尬:“還好。我?guī)闳コ燥?,我知道有一家很有特色的土菜館,你應(yīng)該會喜歡的?!?/p>
出了門來,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這家土菜館離大學(xué)也不遠,木制的房子,門口掛著很多大紅的燈籠,有點古香古色的意味。他好像和那里的服務(wù)員挺熟悉的。我們坐了下來,他和服務(wù)員笑著打了招呼。一個小女孩走過來,朝他笑意盈盈:“來啦,吃點什么呢?”一邊給我們每人倒了杯豆?jié){。
“來個特色豆腐,來個湯,再加個葷菜就行了。”他倒是又大方又客氣,我心里冷笑。
他喝了口豆?jié){,自顧自的介紹著:“這里很有名的,曾經(jīng)在電視上做過特別報道。這里的豆子是自己種的,豆?jié){,豆腐,都是自制的,風(fēng)味很獨特。而且這里的飯是我們小時候吃的紅薯飯,特別香,現(xiàn)在自己家都沒得吃了?!?/p>
“你好像挺戀舊的哦。在吃的方面。”我補充道,因為我想到他的妻子,他對妻子也戀舊嗎?當然他喜新,但好像也沒有棄舊。
“我是很戀舊的人。不過有些事情也是沒辦法?!彼孟衤牫隽宋业难酝庵簟?/p>
其實我是不需要解釋的,因為解釋我大都是不信的。
“你們大學(xué)老師的生活蠻瀟灑的啊。你博士畢業(yè)了嗎?”
“還沒呢,太忙了,沒時間學(xué)習(xí)。我要供兩個房子,還有孩子要養(yǎng),要治病。我除了在學(xué)校上課,還在外面接課,從周一到周末,從早到晚,我是很少有時間休息的。”
我很佩服他的努力,不過,這么累,還要偶爾來點風(fēng)花雪月的浪漫,蠻搞怪的。我記得我曾經(jīng)認識的一個大學(xué)老師對于這一現(xiàn)象給過我一個很有意思的解釋,“工作辛苦,壓力又大,結(jié)婚多年,生活也挺平淡郁悶的,自然要找點釋放的渠道?!蔽抑纻鹘y(tǒng)的道德在無奈的現(xiàn)實面前顯得蒼白無力。當然,他的話也有它一定的道理,但并不是完全的道理。
我朝他理解似的微微一笑,端起豆?jié){,和他輕輕地碰了碰:“年輕是該努力點,但要我像你那樣生活,我可做不到。自在是生命的第一要義?!?/p>
他朝我曖昧的笑了笑,我知道,他肯定理解錯了。
“其實生命里的艱難就好像綁在你身上的一根比蛛絲還柔軟的鏈子,你越是掙扎,鏈子就纏得越緊。命運的圓箍是柔軟而堅韌的。”我很認真的解釋,卻不知道他有沒有理會。
豆腐端了上來,是用小時候在鄉(xiāng)下見過的那種砂缽盛放著。豆腐不很白,很厚很大塊。我夾了一塊嘗了嘗,有點粗,好像沒有他介紹的那么醇美。
服務(wù)小姐一直站在不遠處看著他面帶微笑,我覺得這里面似乎有貓膩。我一邊吃飯,一邊瞄了瞄她。應(yīng)該還不足二十歲,皮膚白白的,穿著也還樸素,略施脂粉,應(yīng)該是個初中或者高中畢業(yè)就出來打工的小姑娘。年紀雖小,長得卻很豐滿,鼓鼓的山峰,渾圓的臀部,一副既清純又性感的樣子。
“你是喜歡野花還是喜歡盆景?”
他正在喝湯,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怔了怔:“各有風(fēng)味?!?/p>
我大笑:“你太博愛了?!?/p>
吃完飯,小姑娘走了過來:“打包嗎?”
他點了點頭,朝小姑娘笑了笑。我感覺他們有種很熟悉的默契。小姑娘把一次性的飯盒拿了過來,他把剩下的菜和紅薯飯都裝在了盒子里。我冷眼看著,他一邊盛放,一邊解釋:“給我母親帶回去吃。”